第6章 紫玉惊变(1 / 2)

晨光熹微,穿过云麓书院“格物院”支摘窗上的薄纱,在青砖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纸、松墨和隐约药草混合的独特气味。苏渺独自坐在靠窗的长案前,指尖拂过一卷摊开的《百草拾遗》,目光却有些失焦。谢临那家伙,已经整整两日不见踪影了。昨日午后,他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护卫墨影急匆匆寻来,两人在院角梧桐树下压着声音交谈了几句,谢临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竟罕见地蒙上一层阴霾。他只来得及对远远望着的苏渺飞快比了个“等我回来”的手势,便跟着墨影匆匆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背影带着一种苏渺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凝重。

“又在担心那个不省心的?”温和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抚平人心的暖意。

苏渺回神,见顾砚一身月白云纹直裰,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青玉盖碗,热气氤氲,散发出清雅的茶香。他动作从容地将盖碗放在苏渺手边。“刚沏的明前龙井,安神静心。”顾砚的目光扫过苏渺眼下淡淡的青影,带着了然,“谢临行事虽跳脱,自有分寸。他既说了‘三日不归即有变’,如今才第二日,不必过于忧心。”

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暖意丝丝缕缕渗入皮肤。苏渺低声道:“顾师兄说的是。只是……”他顿了顿,想起谢临离开前那抹阴霾,“总觉得他这次走得急,怕是真遇上了棘手事。”

“棘手事,未必是他应付不来的。”顾砚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优雅地为自己也斟了一盏茶,氤氲水汽柔和了他清俊的轮廓,“倒是你,这几日劳心劳力,脸色瞧着不大好。书院疫病之事,若非你及时察觉那批药材有异,又通宵达旦协助谢临试出新方,后果不堪设想。山长今早还特意问起你,赞你心思缜密,于药理一道颇有天分。”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如暖流淌过心间,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苏渺的焦虑。

苏渺被夸得耳根微热,捧着茶碗抿了一口,清冽甘香在舌尖化开,紧绷的心弦确实松弛了些许。“是谢师兄医术通神,我……只是恰好翻到那本残卷,上面提过类似的药性相冲之症。”他轻声解释,目光落在案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黑漆描金木盒,边缘有些磨损,透着古旧的气息。这是昨日疫病风波刚平,谢临那个护卫墨影临行前,突然折返塞进他怀里的,只匆匆丢下一句:“公子说,此物烦请苏公子代为保管几日,万勿示人。”盒子入手颇沉,触手冰凉,带着谢临身上常有的那种清苦药香,却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冷硬感。

“这便是谢临托付之物?”顾砚的目光也落在那木盒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谢临的托付,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

苏渺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盒盖上繁复的缠枝莲纹。“嗯。墨影走得急,只说是代为保管。”

顾砚沉吟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谢临行事看似荒唐,实则极有章法。他既将此物交托于你,必有深意。此盒……”他凝神细看,“似乎并非普通木料,倒像是南疆一带特有的‘铁沉木’,质地坚逾精铁,水火难侵,常用于存放极为重要或……危险之物。”

“铁沉木?”苏渺心头一跳,手指下意识地缩回。危险之物?谢临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他仔细回忆墨影递过盒子时的神情,那人向来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焦灼。

“不必过于紧张。”顾砚看出他的不安,温言安抚,“此盒本身便是一道防护。其机括精巧,若不知开启之法,强行破坏恐会触发内设的机关,损毁其中之物。谢临既放心托付,想必……”他话音未落,目光忽地凝在盒盖侧面一处不起眼的凹痕上。那凹痕极小,形似一枚缺了半边的枫叶,与周围华美的描金纹饰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子粗砺的破坏感。

“顾师兄?”苏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那处异常。

顾砚神色微凝,示意苏渺将木盒拿起,凑近窗边更明亮的光线下。他伸出食指,指腹极其小心地摩挲过那枫叶形的凹痕边缘,又用指尖轻轻叩击凹痕周围的木质。“凹痕边缘毛糙,是新伤。受力点集中于此,应是某种尖锐器物强力撬凿所致。”他抬起眼,眸中温润褪去,显露出世家子弟深藏的锐利,“有人在你拿到它之前,试图强行开盒。”

一股寒意倏地窜上苏渺的脊背。他昨日拿到盒子后,因心力交瘁,只随手将其收在枕边便沉沉睡去,竟未察觉这细微的破损!是谁?是谢临的仇家?还是……冲着他来的?

“能伤铁沉木的器物绝非寻常。”顾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警醒,“对方不仅知道此盒存在,且志在必得。谢临的匆忙离去,恐怕与此脱不了干系。”他看向苏渺,语气郑重,“渺渺,此盒在你手中,便是风险。我们必须尽快弄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才好做下一步应对。”

苏渺攥紧了手指,指节微微发白。谢临那句“三日不归即有变”的警告,此刻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木盒稳稳放在长案中央。盒盖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锁孔或缝隙。

“谢临精于机关巧技,这开盒之法,定在他日常习惯之中留下痕迹。”苏渺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闪过与谢临相处的点滴。谢临喜欢摆弄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小玩意儿,最常做的动作是……指尖灵巧地敲击特定的节奏?或者旋转某个不起眼的部件?他的目光在盒盖繁复的缠枝莲纹上细细搜寻,最终停留在中心那朵最大的金莲上。莲心并非实心描金,而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色泽温润的乳白色玉珠。

苏渺尝试着用指尖轻轻按压玉珠,毫无反应。他微蹙眉头,回忆谢临把玩玉笛时,手指常做的动作——不是按压,而是……拨弄!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侧面,极轻地横向拨动那颗玉珠。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从盒内传来,玉珠竟真的向左滑动了一丝!苏渺精神一振,屏住呼吸,又尝试着向不同方向拨动玉珠。右、下、上……当玉珠被拨动到一个特定角度时,又是极其细微的一声“咔哒”。紧接着,盒盖中心那朵金莲的花瓣,竟如同活过来一般,沿着极其隐蔽的接缝,一片片极其缓慢地向外旋开,露出了下方一个仅容一指探入的圆形小孔!

顾砚在一旁看得暗自赞叹。这机关设计之精巧隐秘,远超寻常。若非苏渺对谢临的细微习惯如此留意,又心思灵慧,恐怕真会束手无策。

苏渺定了定神,将指尖探入小孔。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锁芯,而是光滑的孔壁,触手冰凉。他摸索着,孔壁一侧似乎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像是一枚小小的玉钉。这感觉……他忽然想起谢临有一次醉酒后显摆过,他手上那枚看似朴素的墨玉扳指内侧,刻着他们家族特有的徽记——一枚扭曲盘绕的衔尾蛇!

他立刻褪下自己指间一枚素银指环——这是萧执离京前留给他的,朴实无华,指环内侧光滑。他将指环内侧,轻轻按向小孔内那枚玉钉的位置,模仿着记忆中谢临那枚扳指内侧徽记的轮廓走向,缓缓转动指环。

“咯…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齿轮艰难转动的摩擦声从盒内传出。苏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就在他几乎以为方法错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