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也等明日再说。
程知意刚一沾枕,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花嬷嬷隔着门帘,压低了声音回禀。
“娘子,贺小姐过来了,说是有要事想同您说。”
程知意闭着眼,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回了她,我睡下了。”
花嬷嬷应声去了,可不过片刻,外头便传来了贺明桢拔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依不饶的执拗。
“姐姐,我知道你没有睡。”
“求求你,让我进去,我只说几句话,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今日,当真是一场误会。”
程知意将脸埋进柔软的锦被里,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推辞不过,心中亦是清楚,贺明桢到底是太后的侄女,今日若真将她拒之门外,传到太后耳朵里,又是桩麻烦。
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来。
“让她进来吧。”
她对着外头扬声道。
“你们都退下。”
得了她的吩咐,花嬷嬷与一众婢女退了出去。
殿内很快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贺明桢走进来,眼眶还是红的,瞧着有几分可怜。
她没有绕弯子。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定然是觉得,我同你一样,也是姑母安排来给晏哥哥的……”
“其实不是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我今日,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
贺明桢提起林朝雨的时候,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天真烂漫,反而蒙上了一层与她年纪不符的忧伤。
林朝雨只比贺明桢大一岁,幼时,娘亲严管哥哥姐姐,除了萧晏和林朝雨,没人陪她玩。
她总爱缠着他们,三个人一道偷溜出宫斗蛐蛐,去东市看杂耍,在上元节的灯会上猜灯谜。
她原以为,可以一辈子都那么快活。
直到萧晏和林朝雨定了亲。
贺明桢说,她至今也想不明白,林朝雨明明那么喜欢萧晏,可自从订婚之后,她却并没有开心几日,反倒是日渐惆怅。
“我最后一次见朝雨姐姐,便是在晏哥哥的寝殿里。”
贺明桢的声音变得很轻。
“那天,我偷偷溜去找晏哥哥玩,却在门缝里,瞧见朝雨姐姐站在里头。”
“她就像我今日这般,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自己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就静静地站在睡着的晏哥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她什么也没做,可我就是能感觉到,她很难过。”
贺明桢说,那天之后,她便没来由地发了几天高烧,病得糊里糊涂。
再醒过来,听到的便是林朝雨随林将军出征的消息。
再然后,便是几个月后,从漠北传回来的死讯。
贺明桢一口气说了许多。
“我……我只是想不明白,朝雨姐姐那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这些时,她有些不安地绞着衣角。
“所以今日,我才想,若是用同样的姿态,站在同样的位置,或许就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境。”
“可惜,我站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空。”
这番说辞,听着荒唐,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程知意抬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贺明桢的眼神清澈,带着剖白心事后的坦然与委屈,瞧着不似作伪。
半晌,程知意终于开了口。
“是我误会你了。”
这一句道歉,让贺明桢眼圈又是一红,她却破涕为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不怪姐姐,原本就是我行事唐突,吓着姐姐了。”
程知意看着眼前这个方才还让她心生警惕的少女,忽然觉得,她眼中的天真与活泼之下,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就在程知意入神的时候,贺明桢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姐姐,你知道朝雨姐姐为什么那样喜欢鹅黄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