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赴宴(1 / 2)

夜幕下的江城,华灯初上,将奔流不息的江水染成了一条五光十色的绸带。

而在这条绸带最璀璨夺目的位置,“江城饭店”四个烫金大字,如同一枚权力的印玺,在霓虹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这里,是这座城市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寻常百姓,连踏入其旋转大门的勇气都没有。

饭店最顶层,也是最豪华的“牡丹厅”包厢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流光溢彩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诡异的压抑与浮躁。

巨大的圆形餐桌上,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冷盘,每一道菜的精致程度,都足以让普通家庭过上一个月。然而,在座的众人,却似乎都无心动筷。

王秀莲和丈夫林国栋,正襟危坐,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局促不安的讨好笑容。林国栋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而王秀莲则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些。

在他们对面,坐着今晚真正的主角。

为首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苟的油亮分头,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微微后仰的姿态和半眯的眼睛,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傲慢。他就是王秀莲口中那个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人物”——市建委的,高副局长。

他身旁,是他那位珠光宝气的妻子。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脖子上戴着一串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项链,手指上那枚硕大的金戒指,在包厢里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她正用一种挑剔的、仿佛在审视货物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林晚晴。

林晚晴面色苍白,那双原本清亮如水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两朵被人狠狠蹂躏过的、即将枯萎的花。她穿着一件母亲强行让她换上的新连衣裙,但那鲜亮的颜色,却愈发衬得她整个人黯淡无光。她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双干净的筷子,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

而在高副局长夫妇旁边,坐着的,便是今晚的另一位主角,他们的儿子——高健。

高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油头粉面,头发用发蜡抹得锃亮,能照出人影。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名牌西装,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手腕上那块亮得晃眼的“梅花”牌金表,更是被他有意无意地,一次次地亮出来。

此刻,他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王秀莲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讲述着杜建邦的“光辉事迹”。

“……哎哟,高太太,高公子,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家晚晴就是心眼太实,被那个姓杜的穷光蛋给骗了!”王秀莲的声音尖细而夸张,充满了受害者的委屈,“当初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在南方发了大财,结果呢?三个月回来,就拿出两万块钱!说是他在工地上搬砖攒的!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他还想让我们晚晴跟他私奔呢!幸亏被我及时发现,把那死丫头给锁在家里,这才没让他得逞!这种人,简直就是社会的败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到这里,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高健,发出一声极具侮辱性的嗤笑。

“呵。”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道:“阿姨,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太心软了。对付这种想攀高枝的穷光蛋,哪儿用得着跟他废话?”

他放下茶杯,终于抬起头,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目光轻蔑地扫过低头不语的林晚晴,继续道:“这种癞蛤蟆,就该一脚踩死!直接找人打断他的腿,扔出江城,看他还敢不敢再来纠缠。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脏了咱们的嘴。”

这番话,说得恶毒至极,却让王秀莲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哎哟,还是高公子有魄力,有见识!说得太对了!我们就是太心善了!”

“爸,你说是不是?”高健得意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副局长,这才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杯中的极品龙井,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领导作报告般的口吻缓缓开口:“秀莲啊,国栋啊,儿女的婚事,确实是要看长远。家庭出身、社会关系、个人前途,这些都是要综合考量的。不能被一些表面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他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林晚晴的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们家高健,你们也看到了,虽然年轻,但在单位里已经是重点培养对象。过两年,单位就要分房了。”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王秀莲和林国栋那瞬间亮起的、充满渴望的眼神。

“我已经跟重磅炸弹,“就在市里新开发的那个‘滨江花园’,位置最好的楼王单位,给他留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大三房,全江城独一份。”

滨江花园!楼王!

这几个字,像一道道惊雷,在王秀莲的脑海里炸响!她激动得脸颊绯红,仿佛那套房子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哎哟!高局长!您真是太……太有本事了!”王秀莲语无伦次地奉承道。

高副局长满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林晚晴,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就是我们高家的实力,也是你唯一的选择。

包厢里的气氛,在高副局长这番炫耀下,达到了一种诡异的顶点。高家人的傲慢,王秀莲的谄媚,林国栋的懦弱,以及林晚晴的绝望,交织成一幅荒诞无比的众生相。

就在这高谈阔论,贬低着一个不存在的“穷光蛋”,抬高着自己那可笑的权势之时——

“吱呀——”

那扇厚重的雕花红木包厢门,被人从外面,不急不缓地推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表演。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的光,走了进来。

他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脚上是一双沾着些许尘土的解放鞋。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依旧倔强地冒着头。

他的出现,与这间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包厢,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就像是一滴不小心滴入滚油里的清水,瞬间让整个场面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