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杜建邦走上前，轻轻地，按下了自己那台新型电机的开关。
“嗡——”
没有巨响，没有抖动。
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如同蜜蜂振翅般的电流声。
那台充满了美感的电机，安静而又平稳地，飞速旋转起来。流畅、静谧，带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属于顶尖工业造物的力量感。
静！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一边是如同噪音污染般的拖拉机，一边是近乎无声的艺术品。
这还需要对比吗？
这还需要证明吗？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所有未来电器厂的工人，在这一刻，胸膛都挺了起来！他们看着那台安静运转的电机，眼神里，是无与伦比的骄傲和自豪！而那些跟着刘长河来的地痞，和那两个记者，则彻底看傻了眼。
刘长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地盯着那台完美无瑕的电机，嘴里喃喃自语：“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这番对比，只是狠狠地抽了刘长河一个耳光。
那么，杜建邦接下来的话，就是一记足以将他彻底Ko的、精准无比的重拳。
只见杜建邦走到那两名已经陷入呆滞的记者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故作“谦虚”的、求知若渴的表情，对着刘长河，朗声问道：
“刘厂长，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今天来，我还不知道，我们厂在您的‘帮助’下，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技术突破！”
他指着自己那台电机，用一种学生请教老师的语气，慢条斯理地问道：
“既然您说，这图纸是您的，那您肯定比我这个门外汉懂得多。”
“那您能不能，当着各位记者同志和工友们的面，给大家讲一讲，我这台电机里面用的，那个核心的、让它能如此安静的‘不等距绕线法’，究竟是个什么原理？”
“还有，还有那个能让它长时间运转不发热的‘离心式涡轮风道’，又是怎么设计的？我也好跟着您，学习学习，以后争取把产品做得更好嘛！”
“不等距绕线法”？
“离心式涡轮风道”？
刘长河当场就懵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两个听上去就高深莫测的名词，像两记重锤，把他砸得晕头转向。他听都没听过！别说原理了，他连这几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在记者那两台相机“咔嚓、咔嚓”的闪光灯下，在全场上百双戏谑、嘲讽、鄙夷的目光中，刘长河那张本就煞白的脸，瞬间涨成了一片深沉的猪肝色！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支支吾吾，冷汗涔涔，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真相，已不言自明！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公开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的、从技术和智商层面上的、极致的羞辱！
“哎呀，看来刘厂长今天是身体不适啊。”杜建邦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对记者笑道：“不好意思啊记者同志，让你们白跑一趟。这可能就是个误会，我们刘厂长爱厂如家，可能只是太紧张自己的技术了。”
这番“解围”，比任何直接的指责，都更像一把刀，捅得刘长河体无完肤。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杜建邦，转身就想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刑场。
然而，他刚转过身，一个平淡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刘厂长，先别急着走啊。”
刘长河的脚步，猛地一僵。
他回过头，只见杜建邦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杜建邦缓缓地，从自己那件旧中山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砖头大小的、在当时极为稀罕的、甚至比相机还少见的奢侈品——
一台三洋牌便携式录音机！
杜建邦不紧不慢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写着“pLAY”的播放键。
“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熟悉到让刘长河瞬间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录音机那小小的喇叭里，清晰无比地，传了出来！
“……豹哥，这事儿，还得你帮忙！那个姓杜的小子，太他妈邪门了！我得想个办法，彻底把他搞臭！搞死！”
是刘长河的声音！
紧接着，是黑豹那粗野的声音：“刘老板，你想怎么搞？上次那招不好使，这小子的路子野得很！”
刘长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阴狠和得意：
“路子再野，他也怕脏水！我打听过了，他厂里之前是做服装的，还留了一批棉花。你就找人去外面散布消息，就说……就说他那批棉花，是医院里用过的‘黑心棉’！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就不信，这谣言一出，他不身败名裂！”
……
录音，还在继续。
但整个车间，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那台正在播放着罪恶交易的录音机。
黑豹的脸，“唰”的一下，白得像纸。
而刘长河，在听到自己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瞬间抽空。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渊般的恐惧！
他听到自己如何恶毒地策划，如何详细地布置，那些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的算计，此刻，正被这台冰冷的机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公之于众！
“咔哒。”
杜建邦关掉了录音机。
刘长河那因为极致恐惧而绷紧的神经，也随着这一声轻响，彻底断裂。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肥胖的身体，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噗通”一声，瘫倒在了冰冷的、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杜建邦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只是拿着那台录音机，走到了那两个早已吓傻的记者面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和煦、真诚的微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各位记者同志，”他将录音机，像递交一份荣誉证书一样，递到了他们面前，语气温和地说道：
“关于前进电器厂，长期以来，对我厂进行恶意造谣、诽谤，以及通过不正当竞争手段，企图损害我厂名誉、破坏我市招商引资大好局面的全部证据，都在这里了。”
他的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的刘长河，扫过脸色惨白的黑豹，最后，又回到了记者的脸上，那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的阳光。
“我想，明天新闻的头版头条，应该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