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藏书阁的飞檐滑落,串成晶莹的珠帘,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诵读古老的篇章。
守阁的老执事斜倚在藤椅里打盹,藤条被岁月磨得发亮,手中的蒲扇盖住半张脸,随着均匀的鼾声轻轻起伏,扇面上绣的墨竹在檐角漏下的微光里若隐若现。
“听说了吗?药圃那株活了三百年的雪灵芝,昨儿个一夜之间就枯了。”
两个洒扫弟子提着扫帚躲在廊柱后,压低了声音嚼舌根。
矮个的用扫帚杆轻轻捅了捅同伴的腰,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楚师姐今早去看时,脸黑得像锅底,当场就把装灵泉的玉瓮砸了,碎片溅得满地都是,连旁边的月光草都被压折了。”
高个弟子往阁内瞟了一眼,赶紧把声音压得更低,神秘兮兮地凑近:
“我跟你说,昨儿后半夜我起夜,瞧见南师妹从药圃出来,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冰碴子,像是刚从寒潭边回来。你说......那雪灵芝枯了,会不会跟她有关?”
话音刚落,老执事的鼾声突然停了。
两个弟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却见老人只是翻了个身,盖在脸上的蒲扇滑落半边,露出底下半本残破的《四海珍异志》。
书页被风掀起一角,赫然画着条银鳞蓝鳍的怪鱼,鱼眼是剔透的冰蓝色,旁边用蝇头小楷批注着:
寒潭冰魄,饮其血可窥天机,食其肉能断前尘,然性极寒,触之非死即伤。
阁楼深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南昭的指尖轻轻掠过一排排古籍,泛黄的书页散发着陈年墨香与樟木的气息。
她的竹子在书架间灵活地蹿跳,尾巴扫落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无数细碎的金粉,缓缓落在《南疆蛊术考》的封面上。
她的目光停在一排标着“禁术”的书册上,指尖在其中一本的书脊上顿住——
那本书的封皮已经褪色,隐约能看出“昭天剑谱”四个字的轮廓。
「南姐,左边第三格有灵力波动。」
竹子突然从书架顶端竖起脑袋,
「很淡,但藏不住——像是被高阶障眼法遮住了。」
闻言,南昭不疑有他,直接伸手拨开一摞厚厚的《灵植图谱》,泛黄的纸页发出“哗啦”轻响,露出后面藏着的一本青皮薄册。
书脊窄而挺括,用金线绣着条冰魄鱼,银蓝的鳞片层层叠叠,竟像是活的一般,最奇的是鱼眼,嵌着两颗鸽卵大的蓝宝石,在昏暗里流转着水光,仿佛真能转动似的。
“《锦鳞录》......”南昭轻声念了出来。
她指尖刚触到微凉的封面,那两颗蓝宝石鱼眼突然沁出冰蓝色的液体,像极了寒潭深处的水,带着刺骨的凉意。
竹子猛地从书架上扑下来,把书册叼到一边,几滴液体溅落在它毛茸茸的背上,瞬间凝成细碎的霜花。
南昭心头一紧,系统要是弄坏了她不会修啊!
但还好,竹子甩了几下就恢复原样了,看来系统并不会被三千世界的力量影响。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紫电划破雨幕,将阁楼照得如同白昼。
雨势骤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那只通体乌黑的野猫不知何时蹲在了窗棂上,耳尖的缺损处结着层薄冰,碧绿的眼瞳在雷光中亮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盯着竹子叼着的书册,像在守护什么,又像在警惕什么。
“原来是阿七的猫。”
南昭望着那抹幽绿的眼瞳,忽然轻笑出声,从袖中取出一粒赤红的种子——
正是先前在药圃用过的碧血海棠种,此刻竟泛着淡淡的暖意。
她屈指一弹,种子划过一道弧线,黑猫灵巧地仰头叼住,喉间发出一阵古怪的咕噜声,既像不屑的冷笑,又像压抑的呜咽,尾尖的毛却悄悄平顺了些。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开了《锦鳞录》的书页,纸页在雨中簌簌翻动,最终停在一幅绘满朱砂符咒的插图上。
墨线勾勒的寒潭深不见底,潭水凝结着冰纹,底下沉着几具冰封的尸体,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恰好围成一个圆形阵法。
阵法中央悬浮着半块罗盘,铜面已经氧化发黑,边缘却沾着暗红的血迹——那分明是玉临渊平日里随身携带的那块,据说能测方位,更能断生死。
竹子突然松开嘴,书册落在地上,插图上的罗盘竟随着雷声微微颤动,仿佛要从纸页里挣脱出来。
南昭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书页,就觉一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无数冰针钻进骨缝,让她瞬间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族人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果然......”
南昭指尖抚过插图上的罗盘,那墨色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细小的蛇,顺着她的指尖缠上手腕,冰凉的触感直透骨髓。
竹子在旁边急得用爪子拍打书架,毛发都竖了起来:
「南姐快松手!这是......这是引魂咒的变种,会被它拖进幻境里的!」
话未说完,窗棂上的黑猫突然炸毛尖叫,碧绿的眼瞳瞪得滚圆。
藏书阁的木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楚红绫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赤红衣裙被雨水浸得发暗,却依旧像团不肯熄灭的火,头发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你果然在这儿!”
南昭没料到现在这个时候会见到楚红绫,还没反应过来。
楚红绫一眼就瞥见那本《锦鳞录》,劈手就去夺,指尖刚触到书页,纸页突然腾起幽蓝的火焰,像有生命般舔舐着她的掌心。
“啊!”
楚红绫的痛呼声响彻阁楼。
南昭已经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解下外袍,青灰色的布料裹住楚红绫的手,那幽蓝火焰遇衣即灭,露出她掌心一块焦黑的印记——
竟是条蜷缩的冰魄鱼形状,边缘还在微微发烫。
“师姐不该碰这个。”
南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担忧,指尖却趁她吃痛失神时,从她指缝间拈走了一片未被火焰烧尽的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