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页上用朱砂写着几行古奥的咒文,正是控制冰魄鱼的秘法,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南家族徽。
楚红绫疼得眼眶发红,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却依旧倔强地扬起下巴,声音因疼痛而发颤:
“少在这儿装好人!阿七昨晚失踪了,杂役房的人说,最后见他的人就是你!”
楚红绫也不想这样的,她明白自己刚才有点莽撞,但她的确很急,她相信南昭的,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听南昭亲口告诉我她。
雨声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遥远,阁楼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竹子不安的吐信声。
南昭注视着楚红绫颤抖的睫毛,那上面还挂着未干的雨珠,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夜晚,旁系小堂妹哭红的眼睛。
她脑中突然闪过系统任务列表里那条被忽略的支线——
查明南家灭门夜失踪的十二名旁系子弟下落。
掌心的残页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朱砂咒文忽然亮起微光,在她手心里烙下淡淡的痕迹。
南昭垂下眼帘,将残页悄悄藏进袖中,再抬眼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
“阿七去了寒潭。”
她似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他说要去捞一样东西,一样能证明当年事的东西。”
“师姐。”
南昭突然上前一步,将那片带着朱砂咒文的残页按在楚红绫掌心的焦痕上,指尖传来烙印的灼热,
“你......想知道阿七是谁吗?”
焦痕接触到残页的刹那,楚红绫浑身剧震,瞳孔中骤然闪过冰蓝色的光,像寒潭底翻涌的碎冰。
无数画面碎片般涌入她的脑海——
十年前的寒潭边,月色如霜,年幼的阿七被按在冰面上,手腕被剑气挑断手筋时发出细碎的骨裂声,推入潭中之前,颈间挨了一剑,鲜血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那袭挥剑之人的雪白衣袂。
那人转身时,腰间玉佩在月光下闪过,上面“临渊”二字清晰刺眼。
“不......不可能......”
楚红绫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翻了身后的书架,古籍哗啦啦散落一地,砸在老执事的藤椅旁。
“玉临渊......他怎么会......”
楚红绫不可置信,虽然她有时候看不惯玉临渊,但还没到厌恶的程度。都是同门师兄弟,她一直觉得所有人可能或多或少有些坏的念头,但没有人会真的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和她的家教有很大的关系,她被保护得太好了。
老执事被惊醒的瞬间,浑浊的眼睛刚对上南昭的目光,她已攥着残页转身,青灰色的身影旋即隐入窗外的雨幕,衣袂扫过门槛时,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
窗棂上的黑猫轻巧地跃下,几步蹿到楚红绫肩头,残缺的耳尖轻轻蹭过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带着点冰凉的安抚。
雨水中,它颈间那撮不起眼的梅花状白斑渐渐泛起微光,纹路在水汽里慢慢舒展——
那根本不是什么白斑,而是被凌厉剑气削去大半的南家族徽残痕,剩下的边角恰如半朵绽放的寒梅,藏着十年未凉的血与恨。
楚红绫抬手抚上肩头的猫,指尖触到它颈间的皮肤,忽然想起阿七颈间那道月牙形的疤,想起他残缺的小指,想起《锦鳞录》里冰魄鱼守护的秘密。
掌心的焦痕还在发烫,残页上的朱砂咒文仿佛钻进了皮肉,与那鱼形烙印融为一体,冰蓝色的幻象在她眼前反复闪现,挥剑人的白衣与玉临渊今日穿的那袭,竟一模一样。
老执事拄着拐杖站起身,望着散落一地的古籍和窗外茫茫雨幕,轻轻叹了口气。
廊柱后的两个洒扫弟子早已吓得躲远,只有藏书阁深处,竹子蜷在倾倒的书架旁,望着南昭消失的方向,信子上沾着的霜花,正一点点融化成水。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膳堂的飞檐。
朱大胖围着油渍的围裙,正往翻滚的汤锅里撒香蕈,菌子的鲜混着鱼肉的香在热气里蒸腾,忽然听见后院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有重物坠入水中。
“阿七?!”
他举着汤勺就往外冲,木勺上还沾着滚烫的汤汁。
绕过膳房的矮墙,却见南昭独自站在老井边,素白的裙角沾着几片冰蓝色的鳞片,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井水里浮着条银白的冰魄鱼,肚皮翻白,鱼鳃处插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还缠着几缕红线。
“南师、师妹这是......”
朱大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那鱼眼熟得很,分明是常跟在阿七身边的那只。
“今晚加餐。”
南昭转过身,手里托着个莹白的小瓷瓶,瓶身冰凉,
“冰魄鱼胆能解寒毒,我取走入药,剩下的炖汤正好,给朱师兄补补身子。”
她的笑容温和,指尖却在瓶身上轻轻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
朱大胖讷讷地接过瓷瓶,指尖触到瓶底的凉意,目光不经意扫过井口。
井水幽深,倒映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反光——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细看,竟是半块破碎的玉牌,青白色的玉质上,边缘还残留着“南”字的最后一笔,像片未写完的叹息。
夜风吹过,井绳被吹得轻轻晃动,与木架摩擦发出“吱呀”声,竟和罗盘转动的声响有几分相似。
远处的望月楼上,玉临渊正凭栏而立,指间的铜罗盘突然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膳堂的方向,铜面边缘的血迹仿佛被唤醒,泛起淡淡的红。
他下意识按住袖口,那里不知何时起了异样——
袖中珍藏的碧血海棠母种,竟冲破了玉盒的束缚,细嫩的根须像有生命般,正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腕脉,带着点灼热的疼。
玉临渊猛地攥紧拳头,罗盘的铜面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他望着膳堂方向的炊烟,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寒潭边的血也是这样红,南家那小姑娘倒在地上时,颈间的族徽碎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正和井里那半块玉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