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冰魄(2 / 2)

“师姐。”

她突然仰起脸,绽开个极温柔的笑,眼底却像结着层薄冰,

“想不想听个故事?”

楚红绫愣了愣,握着冰花瓣的手指微微发紧。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会牵扯很大,或许就是当年那场屠杀的源头,会很危险,甚至会死。

但她不知为何,她想更加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柔弱,又有些神秘的女孩。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视吧......

还没等她想通自己的问题,楚红绫就被南昭拉着手腕蹲下,掌心沾着的冰花水渍凉丝丝的,触到泥土时竟泛起极淡的白汽。

南昭的指尖在湿润的泥地上轻轻划过,勾勒出几个简笔的小人,有的举着剑,有的抱着书,还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踮脚够树上的果子。

“从前有个修仙世家,住在云雾缭绕的山巅,族里的人都有着双能看透天机的能力。”

南昭的声音轻得像穿林的风,每个字都似乎裹着晨露的凉,

“他们最小的女儿才十岁,最爱追着族里的大哥哥学剑,总把‘昭天九式’练得歪歪扭扭......直到那年冬天,一群黑衣人闯进山门,把整个家族都屠了。”

泥地上的小女孩图案突然被一滴水砸得模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楚红绫猛地抬头,才惊觉南昭脸上竟挂着泪,那些泪珠像浸了月光的琉璃,悬在下颌处将落未落,映得她苍白的脸愈发剔透。

那是原主的泪,是她的怀念与痛苦。

“你......”

楚红绫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掏袖中的帕子,指尖却摸到一块尖锐的硬物——

是今早摔碎的琉璃灯碎片。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看着南昭指尖在泥地上继续划动,那个举剑的小人被涂成了黑色,正一步步走向缩成一团的小女孩。

南昭接过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指尖。

血珠滴在泥土里,竟凝成冰晶般的红粒:

“师姐若真好奇,不如亲自问问阿七?”

她将染血的碎片放回楚红绫掌心,“他每晚子时都会去后山喂猫。”

楚红绫掌心被碎片硌得生疼,却鬼使神差地握紧了。

她没注意到南昭转身时,那片沾血的泥土里钻出一株嫩芽——

碧血海棠的根系正贪婪地吸收着冰花与鲜血。

——

午后的膳堂比往日热闹了数倍,蒸腾的热气混着面粉的甜香在梁间盘旋。

宗主寿辰将近,杂役弟子们围着案台忙得团团转,筛粉的、揉面的、烧火的,铁勺碰撞铁锅的叮当声此起彼伏。

朱大胖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挥着亮闪闪的铁勺指挥小徒弟们揉面,面团在案板上被摔得“砰砰”响,忽然眼角余光瞥见南昭独自坐在角落的木桌旁,面前只摆着一碗东西。

“师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擦了擦汗,颠颠地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南昭面前摆着碗冰镇甜羹,莹白的羹汤上漂浮着几粒殷红如血的果子,果皮透亮,像浸了血的玛瑙。

“朱师兄来得正好。”

南昭舀起一勺甜羹,连带着一颗红果递到他面前,瓷勺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尝尝这个,今早新摘的朱果,说是能清心明目。”

朱大胖受宠若惊地接过,指尖触到瓷勺的凉意,刚把红果送进嘴里,突然浑身一僵——

这果子的形状、这入口的微涩,分明是寒潭边那剧毒的“血吻”!

前阵子还有个外门弟子误摘了一颗,当场就口吐黑血没了气,怎么可能是无害的朱果?

可舌尖的涩味很快化开,竟透出清甜的果香,和寻常野莓别无二致。

“幻、幻术?”

他咽下果子,结结巴巴地问,后颈的汗毛却根根竖起。他又像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清晨,同样的令人心里发慌。

南昭笑而不答,指尖在冰碗边缘轻轻一敲。

清脆的响声里,朱大胖眼角的余光突然被碗中甜羹的倒影勾住——

那倒影里哪是什么膳堂角落,分明是寒气森森的寒潭边,阿七正背对着他站在潭边,单薄的身影在水雾里若隐若现。

而潭底那块巨大的玄冰之下,隐约可见一具蜷缩的尸体,此刻那尸体紧闭的眼睛,竟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露出眼白上冻着的血丝,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上的阿七。

朱大胖“啊”地低呼一声,手里的瓷勺“当啷”掉在地上。

甜羹里的红果还在悠悠打转,可他再看南昭时,却见她眼底盛着潭水般的冷意,嘴角的笑意未散,指尖却轻轻碾着一粒红果,果皮被捏破的地方,渗出的汁液红得像血。

“啪!”瓷碗从朱大胖颤抖的手中滑落,眼看就要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却在下坠的刹那被南昭伸手稳稳接住。

她指尖轻轻一转,碗沿的水珠滴落在地,再定睛看时,碗里的甜羹澄澈依旧,只有几颗寻常的野果在汤里轻轻晃动,哪还有半分“血吻”的诡异影子。

“师兄最近还是少去后山吧。”

南昭放下瓷碗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微风,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

“今早听巡山的弟子说......寒潭里的冰魄鱼,开始咬人了。”

她转身离开时,药锄在腰间轻轻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朱大胖僵在原地,直到那抹青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膳堂门口,才猛地哆嗦着掀开自己的衣领——

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道浅红色的抓痕,三趾分叉,形状竟酷似猫爪,边缘还泛着淡淡的凉意,像是刚被什么东西挠过。

窗外的老槐树枝桠上,那只通体乌黑的野猫正蹲在梢头舔爪子,碧绿的眼瞳在树影里闪着幽光,将膳堂内纷乱的人影一一映在眼底。

它微微侧头时,耳尖那处月牙形的缺损清晰可见,缺损的边缘凝结着一滴冰蓝色的液体,像泪珠,又像淬了寒毒的露珠,迟迟不肯坠落。

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猫突然抬头望向寒潭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尾尖的毛微微竖起,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隐秘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