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英和陈婉清一路快走,追到胡同口,才追上前边一行人。
此时齐阑正在给陈松说他的发现,“那些闹事的,明显是有备而来。其中有两个我看着面熟,不出意外,该是去郑家逮人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家家丁。他们必定是痛恨你们害的郑秀才被剥夺功名,才蓄意报复。”
“至于另一个跳的高的妇人,我也认识,他乃是早先县里监狱牢头的发妻。仔细说来,你们还有渊源。当初你当街逮捕一名越狱的逃犯,入了县令大人的眼,那名逃犯,就是杀了那牢头后逃出来的。”
这么说来,陈松对那妇人一家算是有恩。怎么他们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
齐阑想不明白这点,陈松和许素英却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肯定是李娘子忌恨璟哥儿揭破“换亲”一事,闹得他们母子反目。当娘的不能将儿子怎么样,只能将这一腔愤恨,发泄在他们一家身上。
可他们一家何辜!
说到底,事情之所以会进展到这步田地,还不是李娘子这个当娘的妄图瞒天过海,做下的孽!
若她早先选择据实以告,李存固然会因此与她生嫌隙,但母子两个肯定走不到这一步。
结果可好,一步错、步步错,她错了还不肯认错,只把原因归咎在他们一家身上,让他们一家来背锅,他们一家子比窦娥还冤。
说着话的功夫,几人就到了县衙门口。
因为郑家和李娘子过分闹腾,又是扯着血色横幅,又是哭嚎叫骂,这边在短短一瞬间功夫,就吸引来了许多人。
百姓们可不管你事情真假,他们只要一听这消息足够唬人,便跟着起哄,甚至主动对过路的百姓宣传“科场舞弊”这等天理难容的事情。
他们完全不觉得这个诬告,只觉得这就是事实。
因为他们私心里,也不太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力压所有人中案首。
人家考到头发花白,还过不了第一关,凭什么你就这么能干?难道你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是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不知道,但他岳父有钱有势,那必定是他岳父给他行了方便。他们把他塑造成“天才”,蒙蔽大家的眼,把大家当傻子愚弄。
群情激奋,差点将陈松摁在地上暴打。
好在这时候县衙的差役都到齐了,他们一个个穿着差服,凶神恶煞的喊“肃静”!
甚至还捆了一个瞎叫唤的中年汉子,塞了臭袜子在他嘴巴里杀鸡儆猴,于是,现场瞬间安静了。
陈松抱拳冲四周百姓说,“孰是孰非,自有县令大人来断清楚。诸位清水县的父母乡亲,你们可以不相信我陈松的为人,难道还能不相信县令大人的为人?县令大人最恶以权压人,也最恨科场舞弊。此事交给县令大人公断,各位父老乡亲可有不服?”
郑秀才家的两个家丁想说不服,可他们的声音夹在人潮中,根本显不出一点来。
毕竟,成县令最痛恨科场舞弊,这是满县城的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在他主持的第一次县试上,他还重惩了夹带之人,严禁其三年不得踏入考场,杀一儆百,让清水县的考生每每提及,便心生敬佩。
再结合成县令自身,颇有传奇色彩的科考经历,谁敢说成县令会容忍科场舞弊?
绝对零容忍!
所以他们可以冷静下来,静待县令大人审案。
此时王钧,王霄,楚勋,黄辰等人也闻讯而来。
黄辰貌丑,在市井中却颇有“高才”之名。
他冲众人拱手,“赵兄高中案首,我是信服的。他言之有物,出口便是锦绣文章。我与之相交,既看中其才,也看中其品。他断然做不出抄袭夹带之事,还请诸位乡亲,勿要偏听偏信,做了他人手中杀人的利剑。”
王钧也说,“究竟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过些时日便知。县衙每次县试后,都会出童生老爷的文章选本。你们若心存疑惑,届时只管买来一探究竟。”
“不要偏听偏信,也不要人云亦云。毁一个人的名声容易,要洗清身上的冤屈却难。读书人不易,苦熬十年寒暑,才有一二成就。万望父老乡亲不信谣,不传谣,静等县令大人断案,再辨是非。”
“我信赵兄,也信陈县丞的为人,诸位不妨耐心看下去,此事究竟如何,稍后自有定论。”
不管是黄辰、楚勋,还是王钧与王霄,此四人在百姓之间,亦或是在读书人中,都颇有名声。
黄辰貌丑,在乡亲市场上是个笑话。但
他家中却经营着卖卤肉的百年老店。
可以说,但凡是清水县土生土长的人,有几个能说从没吃过他家的卤肉?
吃过他家的肉,便知晓他这个人。虽然貌丑有如厉鬼,却品性端正,不是胡来的人,也做不来那胡来的事情。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说十分可信,最起码是有七八分的可信度的。
有这几个人帮着说话,现场最后那点躁动,也被按压下来。
赵璟和德安冲几人作揖,以示谢意。稍后,两人也冲着围在四周的父老乡亲拱手,“我二人以性命担保,若在此番县试中,弄虚作假,夹带舞弊,此生不再入考场。此话敬告天地、孔圣与父老,愿大家共证。”
陈德安闻言,赶紧也学着说了这一番话。
于是,现场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不安静也不行,在这年代,大家有可能不信神佛,但必定都信誓言。敢发下如此毒誓,可见问心无愧。
且观这小郎君的容貌,他骨相清正,眸光澄明,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一言一行也端方雅正。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有此气质的少年,总觉得不会坏到哪里去。
既然这少年不像是坏人,那真正的坏人会是谁?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把视线,投向了那扯着白条幅,此时正准备趁众人不备,溜之大吉之人。
这两人身穿绸缎,但就像是偷了主子的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是富贵之人。
百姓们的眼神有如利刃,像是要将他们剖开来,连肠子肚腹都看个清楚明白。两人被吓得面无人色,委顿在地,露出满脸苦相。
最后,许是承受不住过重的心理压力,其中一人,结结巴巴的说出实情。
“我,我们是奉夫人之命,前来办事。陈家父子、翁婿三人,究竟有没有作弊,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豁……”
现场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不知道真假,就敢到衙门跟前诬告,他们怕不是吃了雄心包子胆。
就有个差役黑着脸质问,“你们可是郑家之人?”
两个下人垂着脑袋,鹌鹑似的不再吱声。
围观百姓中,却有人认出了他们,当即指认,“他们是郑家的下人,一个管着郑家的采买,一个负责打理郑家院子里的花卉。没错了,就是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