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诸天百货收到纽约画廊的邀约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梦卿心里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她对着那方素白绸缎琢磨了三夜,终于在第四天清晨拿起针,落下了“春江花月夜”的第一针。
淡蓝色的丝线在绸缎上浅浅划过,像初春解冻的江水,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却又透着股坚定的劲儿。
白天教刺绣课,晚上便扑在这幅大绣品上。
诸天百货打烊后的二楼格外安静,只有绣针穿过绸缎的“沙沙”声,伴着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
汪曼春心疼她熬得双眼发红,总让智能厨房留着夜宵,有时是一碗热乎乎的杏仁糊,有时是两个刚出炉的葱油饼,用保温盒装着,递到她手里时还带着温度:“慢工出细活,别熬坏了身子。你这双手金贵着呢,得好好养着。”
明悦也常来搭把手,帮着理线、绷布。
她手指灵巧,绕线时总能把各色丝线缠得整整齐齐,像扎着漂亮辫子的小姑娘。
“梦卿姐姐,你看这银线,在灯光下会发光呢。”
她举着一绺银线对着台灯晃了晃,线丝折射出细碎的光,“绣月亮用这个,肯定像真的把月光摘下来缝上去了。”
梦卿看着那抹银光,忽然想起老家的夏夜。
那时她总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绣花,月光透过叶隙洒在布上,像给素色绸缎镀了层银,母亲坐在旁边摇着蒲扇,说“月亮是老天爷的镜子,照着勤快人,也照着有心人”。
如今隔着万水千山,月光竟以这样的方式,在异乡的绸缎上重逢了。
这天午后,一个叫莉莉姑娘的信寄到了。
信封上贴着东部的枫叶邮票,里面夹着片压平的红枫,还有张照片——照片里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捧着那把蔷薇团扇笑得合不拢嘴,扇面上的蔷薇在阳光下透着粉嫩嫩的光,像真的开在了扇面上。
“祖母说,这是她见过最有灵气的花。”
莉莉姑娘在信里写道,“她给我讲了好多年轻时在上海的事,说那时的姑娘们都爱在扇面上绣花,一到夏天,整条街的扇子都像开了花。
她说我绣的蔷薇,有当年那些姑娘的影子呢。对了,我开始学绣玫瑰了,针脚还歪歪扭扭的,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绣得像您的牡丹一样精神!”
梦卿把那片枫叶夹进针线簿,看着照片里老太太的笑容,忽然觉得手里的针更有劲儿了。
她低头看向“春江花月夜”,江水的轮廓已渐渐清晰,近岸的地方用深些的蓝线绣出涟漪,远些的地方便掺了点灰蓝,像蒙着层薄雾。
几只水鸟正掠过水面,翅膀尖用极细的银线勾了下,真的像沾着水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转眼到了深冬,温哥华的雪积得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
“春江花月夜”终于到了收尾的工序,梦卿正用金线给月亮勾最后一圈轮廓,明宇戴着虎头帽跑进来,帽檐上的老虎耳朵沾着雪,像落了两团棉花。
“梦卿姐姐!木工大叔做的新绣架做好了!”他拉着梦卿的手往楼下拽,小脸蛋冻得通红,“是红木的呢,上面还雕了花纹,跟你那个青瓷盒上的一样!”
新绣架就摆在一楼大厅最显眼的地方,红木的纹理温润,架脚上雕着缠枝莲,缠缠绕绕的,像把日子都缠在了一起。
木工大叔正用布擦着架子上的木屑,见梦卿过来,憨厚地笑了:“试试?我特意按你绣大件的尺寸做的,稳当得很,绣屏风都不用怕晃。”
梦卿摸着光滑的木架,指尖能感受到木头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
有了雕着花纹的红木绣架,有了跟着学绣花的莉莉姑娘,有了把绣架画进画里的明萱,有了这一屋子的针线香、饭菜香、孩子们的笑声……
夜里,她把“春江花月夜”挂在新绣架上,台灯的光洒在上面,江水仿佛真的在流动,月光透着朦胧的暖意,水鸟的翅膀像要扇动起来,带着整个画面往更远处飞去。
明楼和汪曼春站在旁边,看着这幅绣品,久久没说话。
“真好。”汪曼春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绣面,“看着它,好像真的能听见江水流淌的声音,能闻到春夜的花香。”
明楼从内袋里摸出那方绣着鹰的帕子,轻轻展开,鹰的目光仿佛正落在那片春江月夜里。
“这绣品该有个落款。”他看着梦卿,眼神里带着期许,“就像画家题字,绣娘也该留下自己的名字。”
梦卿愣了愣,随即拿起一根极细的黑线,在月亮旁边的留白处,细细绣下“梦卿”两个小字。
针脚细密得像蚂蚁爬过,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却像给这幅绣品盖了个温暖的戳——这是她的作品,是她用一针一线,在异国他乡绣出的春天。
窗外的雪还在下,新绣架上的“春江花月夜”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个温柔的梦。
梦卿看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这双手不仅绣出了花与月,更绣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拿起笔,准备给纽约画廊写封回信。
写给纽约画廊的回信,梦卿写了又改,改了又写。
她不太会用华丽的辞藻,只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对“春江花月夜”的理解:“江水是乡愁,月光是念想,水鸟是漂泊在外的心,总想着往亮处飞。”
最后还附了张绣样的小图,是片用银线勾边的枫叶,旁边注着“此为温哥华之秋,亦含东方意”。
信寄出去的第三日,画廊便来了电报,字里行间满是急切:“绣品意境悠远,盼早日寄达。另,可否加绣一幅‘岁寒三友’?西方观者对松竹梅之坚韧尤为好奇,盼能借绣针一窥东方风骨。”
梦卿捏着电报纸,指尖微微发颤。
松竹梅,那是老家院子里常有的景致。
小时候她总爱在雪后看墙角的梅树,枝头顶着雪,花苞却憋红了脸,像憋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当即找出块深青色的厚缎,像裁下片冬夜的天空,准备让松针的苍劲、竹节的挺拔、梅花的傲骨,在这缎面上扎下根来。
明楼见她整日对着缎面琢磨,从虚拟书店找出《芥子园画谱》,泛黄的纸页上,松有松的姿态,竹有竹的风骨,梅有梅的傲气。
“照着画谱绣,更有古韵。”
他指着画中松针的交错,“你看这疏密,像极了过日子,有松有紧,才显生动。”
梦卿把画谱摊在绣架旁,日日对着揣摩。
绣松时,她用深褐的绒线搓成股,一针针扎出老干的斑驳,松针则用硬挺的青线,斜斜地向上挑,像要刺破寒冬的冷。
绣竹时,竹节处特意留了点空隙,用浅黄线勾出节痕,仿佛能听见风过竹梢的“簌簌”声。
绣梅时,她想起母亲做的胭脂,便用胭脂调了点红丝线,让花瓣透着点朦胧的粉,花心却用了深些的红,像藏着团小小的火苗。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穿透云层,暖暖地落在绣架上。
梦卿正给梅花绣最后几缕花蕊,莉莉的妹妹抱着个包裹闯了进来,金发上还沾着雪粒。
“我姐姐让我把这个给您!”
小姑娘举起包裹,声音脆生生的,“她说这是她新绣的玫瑰,虽然还不好看,但要请您指点。”
包裹里是块亚麻布,上面绣着朵玫瑰,针脚歪歪扭扭,却用了七八种粉色的线,从花心的绯红到花瓣边缘的粉白,层层叠叠,像攒了满心的欢喜。
旁边还压着张纸条,是莉莉娟秀的字迹:“这玫瑰像我此刻的心情,有点乱,却很热烈。就像您说的,心诚了,花儿总会活过来的。”
梦卿摸着那歪扭的针脚,像摸着颗滚烫的心。
她找出块月白色的绫罗,裁成小小的扇面,用金线给玫瑰补了几笔轮廓,又在旁边绣了片兰草,叶片弯弯的,透着股温柔的劲儿。
“替我谢谢你姐姐,”她把扇面递给小姑娘,“告诉她,这玫瑰已经活过来了,带着她的热乎气呢。”
小姑娘走后,汪曼春端着盘刚蒸好的桂花糕进来,甜香瞬间漫了满室。
“闻着就甜。”她把盘子往绣架旁一放,“唐人街的老师傅说,这桂花是去年从苏州采的,窖了一年才拿出来,就等着配你的好消息呢。”
梦卿拿起块桂花糕,入口即化,甜丝丝的香直往心里钻。
她看向“岁寒三友”,松竹梅的轮廓已愈发清晰,在深青的缎面上,竟真的透出股不畏严寒的劲儿。
“等这两幅绣品寄到纽约,”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向往,“是不是就有更多人知道,我们中国的针线里,藏着这么多故事?”
“何止是故事。”明楼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邮件,“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文化。”
他把邮件递过来,“纽约那边说,要给你做个专题展,还请了华人学者来讲刺绣里的文化。他们说,你的绣品不是简单的装饰,是活着的历史。”
梦卿捏着邮件,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纸张,触到大洋彼岸的期待。
她低头看向绣架上的梅花,忽然觉得那小小的花苞里,不仅藏着寒冬的暖意,更藏着一股跨越山海的力量——这力量,能让素净的绸缎开出花,能让异乡的日子长出根,能让不同肤色的人,在一针一线里,读懂东方的温柔与坚韧。
深冬的雪终于停了,阳光把屋顶的雪照得发亮,像铺了层碎银。
“春江花月夜”和“岁寒三友”被仔细地装在木箱里,箱子里垫着明悦新织的棉絮,蓬蓬松松的,像裹着团暖云。
木工大叔特意在箱角钉了块红木牌,上面刻着“梦卿绣品”四个字,笔锋里带着股倔劲儿。
寄走木箱的那天,梦卿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她知道,这木箱里装的不仅是两幅绣品,更是一整个春天——有老家院子里的梅香,有温哥华枫叶的红,有莉莉玫瑰的热,还有无数个在针线里慢慢铺展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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