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刚歇,京城的夜色忽如潮水般退去。
天穹之上,万丈佛光如天河倒悬,将九重云霄染作琉璃金色。
妙法莲华尊者的法相自云端显现时,整座京城都笼罩在神圣的威压之下——
那尊金身高达千丈,眉心白毫如皓月当空。
脚下九品莲台缓缓旋转,每一片花瓣都映现着三千世界的庄严佛土。
脑后七重宝轮绽放无量光,照得百里山河纤毫毕现,连深巷中的蛛网都缀满金辉。
南无阿弥陀佛——
梵音响彻寰宇的刹那,整座京城的百姓不约而同走出家门。
没有强迫,没有惶恐,男女老幼皆双手合十,面带虔诚的微笑。
他们自发地跪拜在街道上、庭院里、甚至是屋顶,宛如一片虔诚的麦浪在佛风中起伏。
钦天监观星台上,监正的玄天仪突然自行运转,卦象显示佛临紫微。
监副白虹看着自己不受控制想要合十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寒光。
严济府上。
夜风掠过檐角,严济负手立于庭院,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书童捧着锦缎披风轻手轻脚走近:阁老,更深露重,您该歇息了。
严济纹丝不动,只淡淡道:这般佛光普照的盛景,你可曾见过?
书童摇头如拨浪鼓:小的活这些年岁,从未见过神仙显灵。
“从未见过怎的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又不能当饭吃,厨房张妈说了,见着菩萨显圣不如多捡个铜钱实在...
严济白眉微挑,你倒说说,怎么个实在法?
书童麻利地系着披风带子:老爷常教导,书中自有千钟粟。小的若能学得您一成本事,将来中个举人,不比跪烂膝盖强?
好个刁滑的小子!你倒是现实得很呐!
“老爷,我这不是现实,是务实!”
严济突然大笑,震得树上栖鸦扑棱棱飞起。务实,务实,走,咱回屋!明日怕是有场好戏看喽。
李义林府上。
李义林立于廊下,佛光将他紧锁的眉头镀上一层金辉。
手中茶盏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天际那轮越来越盛的佛光。
老爷...老管家捧着暖炉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李义林突然出声,惊得管家一颤,“最近东宫那边可听闻什么风声?
管家额头沁出冷汗:老奴...老奴只听说殿下近日闭门读书...
读书?李义林眉头皱得更紧了,“连我这个老师都不知道太子近日在读什么书。”
而此时的司礼监值房内,高全紧急招进了两名西厂的碟子。
听着。即刻传话给丁一、李三——
两名西厂番子单膝跪地,黑袍下的肌肉绷紧。
白象寺的菩提树,每片叶子都要盯死。
此时的东宫偏殿内,烛影幽幽。
太子常洛身披素色道袍,盘坐在蒲团之上,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安。
殿内焚着清心香,却掩不住那股隐隐的腥甜气味。
六对童男童女跪坐在八卦阵外围,皆是八九岁的年纪,手腕上系着红绳,面色苍白如纸。
窗外隐约飘来的佛光,太子微微抬眼,显出几分动摇。
侍立在侧的玄袍道士立刻俯身,枯瘦的手指按住太子肩头:殿下,此刻正是祈福关键,万万不可分心。
那道士生得鹰鼻鹞眼,道袍袖口隐约可见暗红污渍,腰间悬着的铜葫芦随着动作发出黏腻水声。
殿角铜炉中青烟袅袅,几个小太监正小心翼翼地将收集来的童子尿液倒入丹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