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化学品的甜腻与腐败的腥气几乎凝固,吸入时肺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他扯起衣领掩住口鼻,但那股味道无孔不入。
在一片被撞毁的木质码头残骸旁,他停下了脚步。这里的油污尤其厚重,在水面上泛着五彩斑斓、令人作呕的虹彩。但引起他注意的,并非这显而易见的污染。
是寂静。
与不远处救援现场的嘈杂形成尖锐对比,这一小片水域周围,连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都变得沉闷、粘稠。
水面漂浮的杂物——木板、破桶、甚至一只翻着白肚的死鱼——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静态,仿佛被无形的粘胶固定住了。
更诡异的是,水面上漂浮的油膜,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地、逆着微弱的水流,向某个方向汇聚,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
这不是自然水流或风向能解释的现象。这是一种引导。
塞缪尔从贴身内袋取出那个由阿莱夫给予的、装着诡异试剂的小盒。
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管壁,他选择了那支闪烁着不稳定幽绿微光的黄色药剂。
他没有犹豫,拔掉塞子,将粘稠的液体一饮而尽。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双眼,视野先是模糊,随即,现实的面纱被猛地撕开。
浓厚的雾霾依旧,但在其深处,一道道如同余烬般暗黄色的能量轨迹清晰可见,它们从事故核心区蔓延出来,并非随波逐流,而是顽强地逆流而上,指向泰晤士河上游,伦敦城深处。
这些轨迹在他增强的视觉中灼灼发光,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恶意。
他立刻转身,沿着堤岸向上游追踪。
暗黄的轨迹穿过废弃的工厂后院,越过锈蚀的铁轨,最终消失在一个半淹没在涨潮河水中的、巨大的维多利亚时代砖砌泄洪口。黑洞洞的入口如同巨兽的喉咙,散发着比周围空气更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腐朽气息。
塞缪尔潜伏在入口旁一堆废弃的缆绳和木箱后,屏息观察。增强的视觉让他能穿透入口处的黑暗,看到内部幽深、潮湿的隧道。
暗黄的能量轨迹在此地最为密集、明亮,如同一条条血管,汇入深处的黑暗。他甚至能隐约听到一种低频的、仿佛无数细碎呜咽交织成的嗡鸣,从隧道深处传来。
确认入口内没有特别的动静后,他蹑手蹑脚地贴着墙面摸索进去——
世界被绝对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水声包围。脚下是滑腻的污水,头顶拱壁滴落着冰冷的凝结水。
只有那一条条暗黄的能量轨迹,在绝对的黑暗中为他指引着方向,如同地狱的路标。
他在迷宫般的隧道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一个较为开阔的、似乎是旧泄洪池的空间里,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一团巨大的、不断翻滚蠕动的灰黑色烟团悬浮在污浊的水面上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内部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地嘶吼、浮现又湮灭。烟团的核心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一只冷漠的眼睛。
看样子这就是西欧罗斯的本体,或者说,是它在物质世界的显现。它正在汲取着污水中弥漫的化学毒物,如同在进行一场邪恶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