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跟随福葛先生穿过市政厅侧翼一条光线偏暗、铺着老旧地毯的走廊。
福葛开口了,带着一种试图将复杂事务条理化的口吻:
“我尝试将近期所有的医疗报告,特别是关于呼吸道异常病例的分布,与空气质量监测站的异常读数点进行叠加分析……”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初步来看,几个异常峰值区域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这或许能帮助我们……”
话音未落,一阵轻微的、仿佛织物摩擦空气的“沙沙”声自侧后方传来。
塞缪尔警觉地转头,瞳孔骤然一缩。
浓雾中,一个披着棕色带蓝绿格纹衬里披风的奇特轮廓悄然浮现。
它下半部分由一根棍马构成,一顶浅棕色宽檐软帽悬浮在“马头”的位置,帽檐下空无一物,却散发着明确的“注视”感。
“嘿!福葛伙计!”一个沙哑的烟熏嗓从帽檐下响起。
塞缪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但意识率先反应过来,他想起曾在拉普拉斯科算中心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乌尔里希,眼前这个“帽子先生”应该与乌尔里希同为意识唤醒者。
福葛的反应平静如常,他微微挑眉,语气带着熟稔:“怎么了,老帽儿?看你这火烧火燎的架势。”
那顶帽子的帽檐急促地上下晃动了两下,像是在点头。它那烟熏嗓语速极快地喷出一连串话,带着一种事态紧急时特有的焦躁:
“没工夫闲扯了,伙计!泰晤士河出事了!就刚才,能见度低得他娘的像钻进了墨水瓶,河口那片儿发生了连环撞船!糟透的是,有艘装满工业原料的倒霉蛋也卷进去了,现在河面上飘着五颜六色的玩意儿,味儿冲得能把死人呛醒!救援船根本靠不近,整个航道全堵死了!”
它顿了顿,帽檐转向福葛,语气沉重:“市政厅那帮老爷们肯定已经炸锅了。但这雾……恐怕最终还得落到你头上。”
福葛脸色瞬间凝重,他立刻对老帽儿点头:“这都些什么事啊,明白了,我们立刻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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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胎碾过湿滑的砾石,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停在距离泰晤士河岸事故核心区尚有一段距离的堤坝上——前方的混乱和浓雾已让车辆无法再前进。
塞缪尔推开车门,那股混合着化学品泄漏的刺鼻甜腻和河水腥腐的气味,比在城里时浓烈了数倍,几乎凝成实体,灼烧着鼻腔。
警笛声、救援人员的呼喊声、被困者的呻吟哭泣声被浓雾压抑得沉闷而遥远。河水不安地拍打堤岸和船骸,发出粘稠的声响。偶尔传来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
浑浊的、黄灰色的雾霾比城市内部浓稠数倍,像一堵污浊的墙,吞噬着光线。警车和救护车的车灯在雾中扭曲成模糊的光晕。
塞缪尔看向泰晤士河,船只扭曲的残骸如同搁浅的巨兽黑影。水面上漂浮着大片色彩诡异、反射着油光的化学污染物。
而福葛先生和“帽子先生”一下车,立刻被几名焦急的市政官员和警察围住。福葛迅速恢复了他那冷静的指挥官姿态,语气果断地发出指令:“立刻建立第二道隔离带,顺风方向再后撤两百米!所有救援人员必须佩戴最高级别的防护面具!通知医院,准备接收可能出现神经性中毒症状的病人……”
塞缪尔的目光掠过福葛先生被官员们围住的背影,随即悄然退入雾霭更浓的阴影里。他没有告别,也没有留下任何讯息。行动比解释更有效率。
他沿着河岸的碎石滩向事故核心区的反方向走去,远离了警灯与喧嚣。每走一步,靴子都陷进被油污和河水浸透的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