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雾都回响(1 / 2)

塞缪尔悄然靠近,将自己隐在一个售卖古怪罗盘、散发着淡淡疝气味的摊位阴影里。

福葛先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一缕清泉滑过集市喧闹的浊流:

“我必须再次提醒诸位,根据《城市公共安全条例》以及《异常现象管理临时法案》的补充规定,未经报备的、涉及…嗯…‘特殊物品’性质的聚集性露天贸易,是明确禁止的。”

他微微抬手,止住了小贩试图争辩的话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冒着诡异烟雾或发出低频嗡鸣的摊位,继续道:“更何况,以近期的空气质量指数和能见度,在此地进行任何需要精细操作的活动,都极不适宜,且对诸位自身的……健康防护构成显着挑战。这并非规章,而是事实。”

那与其对话的小贩是个干瘦的男人,厚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固执又疲惫的光芒。他嗤笑一声,用沾着灰烬的手指了指灰蒙蒙、令人窒息的天空:

“条例?法案?先生,市政厅的人除了会给我们立规矩、收税,还会干什么?他们连这该死的雾都治不好!我们得吃饭,得过日子!回家?回家等着饿死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生活磨砺出的粗粝感,引来了周围几个摊主低声的附和。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种扎根于生存需求的愤懑。

福葛先生的眉头紧紧蹙着,他似乎能理解这情绪,但却对这种非理性的、阻碍解决方案的对抗感到些许真正的困扰。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准备换一个更技术性的角度切入——

就在这时,塞缪尔动了。他没有直接介入争吵中心,而是像被摊位上一件不起眼的东西所吸引,自然而然地向前踱了两步。

他的目光落在福葛身旁摊位的一件黄铜仪器上,似乎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手指无意中轻轻敲击着摊位的木质边缘,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短暂的对话间隙中略显刺耳,成功吸引了福葛和摊贩一丝转瞬即逝的注意力。

就在福葛即将再次开口的刹那,塞缪尔抬起头,目光先是带着一丝好奇掠过争执的双方,随后仿佛才注意到谈话的焦点,他平和地像是对着一个普遍现象发表感言说道:

“这里的雾……的确浓得超乎寻常。不仅仅是阻碍视线,更像是在……侵蚀什么东西。”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目光自然地转向福葛,带着一种寻求确认似的、同道中人般的探究神色,“长时间暴露其中,对精密仪器的校准,或者对任何需要高度专注的精细活,恐怕都是灾难性的。不是吗,先生?”

他的话语避开了直接的站队,而是从一个技术性的角度切入,既呼应了福葛基于事实的关切,又未直接否定摊贩的生存诉求,就像是在评论天气对“工作”的影响。

那小贩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这雾对他那发光玩意儿没什么影响,却又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这种基于技术事实的论断。

塞缪尔看了看福葛先生,又看了看摊贩,语气平和:“雾霾不会因为你的抗议就散去,而肺病也不会因为你的贫穷就绕道而行。”

摊贩无法反驳,最终只是悻悻地咕哝了一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日子总得过啊…” 他不再看福葛,转而用力擦拭着器具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用沉默的固执筑起了新的防线。

周围的摊主们也大多如此,他们避开了福葛的目光,继续着手头或真或假的忙碌,用消极的抵抗维系着这脆弱的营生。

福葛先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唇角无法克制地向下弯了一下,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无奈。

他不再试图说服摊贩,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塞缪尔,眼中地疲惫化为了一种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听懂话的同行般的舒缓神色。

“您看到了,”福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他微微向塞缪尔靠近半步,“逻辑与事实并非总能穿透生存需求的壁垒。”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折中方案,语气带着些许期待:

“或许……我应该尝试向市政厅申请一张《神秘学家集市信息报备表》。”他说出这个冗长名词时,语气流畅,显然对此极为熟悉。

“虽然流程繁琐……”他继续解释道,目光扫过那些摊位,“但至少,如果能将他们的信息纳入官方视野范围内,或许能为他们争取到一个暂时的、相对合法的容身之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次巡查都搞得像一场猫鼠游戏。”

塞缪尔听完福葛关于申请报备表的提议,他轻轻摇头:

“一张表格,挡不住真正的雾,也填不饱饥饿的肚子。这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福葛先生。对您,也对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灰霾中的摊位,意思不言而喻——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福葛先生并没有因否定而显露不快,他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那带着一种深谙体制僵化却仍想在其中做点实事的疲惫。

“我明白,先生。这当然是权宜之策,甚至可以说是……一杯只能暂时止渴的毒酒。”

他承认得十分坦率,目光坦诚地迎向塞缪尔,“但在这个庞大的机构里,有时候你必须先遵循它那套繁琐的流程,才能获得哪怕一丝微小的行动空间。至少,一张合法的表格,能让他们暂时免于被粗暴地驱逐,为我争取到解决问题的时间。”

他将视线投向那片令人窒息的浓雾,语气变得凝重:“而真正棘手的问题,是这片雾本身。它不仅仅是水汽和煤灰,我能感觉到……里面有别的东西。一种……活性的、具有侵略性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泄露了他可能也深受其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