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邓州方向的金兵大营就被一层惶惶的薄雾裹着 —— 往日里规整的营帐歪歪扭扭塌了大半,篝火只余几缕青烟,连巡逻兵的脚步声都透着慌乱,与三日前攻向鹰嘴谷时的骄横气焰判若云泥。
完颜斜烈站在主营前的土坡上,鎏金腰刀斜挎在身,却没了往日的挺拔姿态。他盯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士兵,眼底的狠戾压不住深处的焦躁,喉结滚动了两下,对着身边的完颜拔离速沉声道:“按昨夜定的章程来 —— 老弱兵三千、辎重车两百辆走最前,让完颜承福领着,辰时三刻准时出发;中间是轻骑残部两千、随军家属,由你盯着,不许乱;最后是重甲残兵五千、我的亲卫一千,我亲自殿后。谁敢乱了阵型,当场斩!”
“大哥,就这么撤了?” 完颜拔离速攥着马刀,指节发白,语气里满是不甘,“咱们还有六万兵,再攻一次鹰嘴谷,说不定……”
“攻?怎么攻!” 完颜斜烈猛地回头,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扎眼,“重甲营折了一万,轻骑没了七千,连斡离不的死士都死绝了!现在营里的兵,三成是拿不动刀的老弱,两成是吓破胆的新兵,再攻下去,不是送命是什么!” 他狠狠踹了脚身边的土块,“先退去邓州,等粮草补上,再找周羽算账!”
完颜拔离速被他吼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反驳,转身去督阵 —— 可混乱早已像瘟疫般在营中蔓延:老弱兵们扛着半旧的甲胄,踉跄着往辎重车旁凑,有的还偷偷往怀里塞干粮,被队官抽了一鞭子才慌忙住手;负责拉车的民夫更是魂不守舍,缰绳拽得乱七八糟,好几辆辎重车撞在一起,麻袋里的粮草撒了一地,引来士兵哄抢;连中间的轻骑残部都没了章法,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骑兵们频频回头望向鹰嘴谷方向,生怕汉军的箭突然射来。
辰时三刻一到,完颜承福骑着匹瘦马,挥着马鞭在最前队喊:“走!都给我走!再磨蹭,汉军追上来了!” 可老弱兵们哪里走得快 —— 有的脚崴了,一瘸一拐落在后面;有的扛不动辎重,干脆把麻袋扔在路边;两百辆辎重车挤在狭窄的官道上,车轮碾着泥泞,发出 “吱呀吱呀” 的哀鸣,像极了这支残兵的处境。
完颜斜烈骑着乌骓马走在最后,目光死死盯着前队的背影。他看到有辆辎重车陷进泥坑,拉车的马嘶鸣着不肯动,几个士兵围着车打骂,却没人敢上前推车 —— 昨夜李岩的投石机砸了大半夜,不仅砸塌了十几顶营帐,还把金兵尸体当弹药扔进来,营里的士兵早就吓破了胆,此刻只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废物!” 完颜斜烈低声咒骂,抬手让亲卫去帮忙推车。可亲卫们刚走过去,就听到前队传来一阵骚动 —— 有个老弱兵实在走不动,坐在路边哭嚎起来,引得周围十几个士兵也停下脚步,纷纷抱怨 “走不动了”“汉军肯定不会追来”。
完颜拔离速气得拔刀砍在旁边的树上,树皮飞溅:“哭什么!再哭就把你们扔在这儿喂汉军!” 可士兵们只是瑟缩了一下,脚步依旧磨磨蹭蹭。完颜斜烈看着这副景象,心一点点沉下去 —— 他知道,这支队伍已经没了士气,哪怕能退回邓州,也成不了气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 那是哨探约定的信号,示意汉军暂无动静。完颜斜烈松了口气,催马往前赶了几步,对着混乱的队伍喊:“都加快速度!只要进了邓州城,每人赏粮食十斤!谁先到,赏银五两!”
重赏之下,士兵们总算有了些劲头,老弱兵们互相搀扶着往前走,辎重车也慢慢动了起来。可刚走没三里地,又出了岔子 —— 中间的随军家属看到路边有野果,几个妇人不顾阻拦跑过去摘,引得孩子们哭闹,轻骑们不得不停下来维持秩序,原本就松散的阵型更乱了。
完颜斜烈勒住马,望着眼前的乱阵,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想起三日前,自己还意气风发地要踏平鹰嘴谷,要把周羽的人头挂在箭塔上;可现在,却只能领着一支残兵,像丧家之犬般仓皇撤退。他攥紧了鎏金腰刀,刀鞘上的宝石硌得掌心生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邓州,快点摆脱这场噩梦。
官道两旁的树木飞快后退,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却照不进金兵士兵们的眼底 —— 那里只有恐惧和疲惫。前队的老弱兵越走越慢,中间的家属哭哭啼啼,后队的精锐也没了往日的威严,整个撤退队伍像一条断了线的珠子,滚得七零八落,完全没了章法。
鹰嘴谷西侧的军械营阵地上,二十门 “轰天雷” 炮早已褪去伪装,炮口泛着冷硬的幽光,对准了金兵撤退路线的拐点 —— 李岩按着墨青璃手绘的测距图,弯腰调整着最后一门炮的仰角,指尖在炮身刻度上反复摩挲:“再调半度,确保炮弹能砸进辎重车队中间,火硝够烧透他们的粮草!”
墨青璃站在连弩车阵前,手里攥着块擦得发亮的铜尺,正逐一对十二架连弩的弓弦张力做最后检查。她指尖划过紧绷的弓弦,感受着震颤的力道,对身边的工匠喊道:“第三架弩弦松了半寸,快换根新的!等会儿要的是密集箭雨,绝不能断在半道!”
工匠们动作麻利,眨眼间就换好了弓弦。此时远处金兵撤退的混乱身影,已清晰落在军械营的了望镜里 —— 前队老弱兵磨磨蹭蹭,中间辎重车挤成一团,后队精锐也没了阵型,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李岩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抬手对信号兵喊道:“发信号给中军!军械营准备就绪,请求攻击!” 信号兵立刻点燃绿色信号箭,“咻” 地冲上天空,在晨雾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绿光。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中军的回应信号便传来 —— 红色信号箭划破天际,带着进攻的指令。
“炮营听令!目标金兵辎重车队,齐射!” 李岩猛地挥下手中的红旗,声音震得炮营士兵耳膜发鸣。
二十名炮手同时点燃炮膛引信,“滋滋” 的火星子在炮口跳动,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轰鸣 ——“轰!轰!轰!” 二十枚裹着火硝的炮弹拖着黑烟,像黑色流星般划过半空,精准朝着金兵辎重车队砸去!
最先遭殃的是挤在最中间的三辆粮草车。炮弹落地的瞬间,火硝立刻引爆,“轰隆” 一声巨响,粮袋被炸得漫天飞,金黄的小米混着火星子撒落,沾到士兵身上便燃起明火。一个正偷摸往怀里塞干粮的金兵,被火星子燎到衣襟,瞬间成了 “火人”,他尖叫着在地上打滚,却引着旁边的粮草车也起了火,火光 “噼啪” 窜起丈高,把半边天染得通红。
“快灭火!快把粮草车拉开!” 负责押送辎重的金兵队官嘶声大喊,可士兵们早就慌了神 —— 有的只顾着拍自己身上的火星,有的往路边草丛里钻,还有的被爆炸的气浪掀翻,爬起来就往反方向跑,哪里还管什么粮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