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府衙的大门外,午后的阳光本该暖融融的,却被一队残兵的狼狈衬得有些沉重。萧靖身着染血的粗布战袍,腰间的铁叉断了一齿,战袍下摆还沾着鄱阳湖的泥水,他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三百多名义军弟兄 —— 有的胳膊吊在胸前,有的腿上缠着渗血的麻布。最精锐的 “掠波船”,此刻也只剩八艘歪歪扭扭地泊在码头,船板上的箭孔密密麻麻,像筛子一样。
吴远和刘星陪在萧靖身侧,时不时宽慰两句,可萧靖只是垂着头,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快到府衙大堂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身后的弟兄们,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是俺糊涂,害了这么多弟兄... 俺哪还有脸去见周将军...”
“萧统领,话不能这么说!” 吴远连忙扶住他,“秦相和金军设的是连环计,换谁都难防!周将军不会怪你,还特意让贺先生备了粮草和金疮药,就等弟兄们来呢!”
正说着,大堂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周羽身着常服,带着林文轩、王猛、李岩快步走了出来,侧后方还跟着一个身形挺拔的汉子 —— 正是陈三枪,他依旧握着那杆锃亮的长枪,神色沉稳,显然是刚从城外防务点赶来。看到萧靖和残兵的模样,周羽脸上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快步上前,伸手拍了拍萧靖的肩膀,语气温和:“萧统领,辛苦了。快带弟兄们进去歇着,贺先生已在偏院备了热汤和伤药,先让弟兄们安顿好。这位是陈三枪将军,现任江南西路安抚使,统筹地方防务,往后你们多有共事之处。”
陈三枪上前一步,对着萧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萧统领抗金有功,虽经小败,却不失勇毅,不必过于自责。” 他话语不多,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底气,萧靖看着他握枪的稳劲,紧绷的神经又松了几分。
萧靖猛地抬头,眼眶通红,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被周羽死死扶住。“周将军!陈将军!俺对不起您二位!对不起弟兄们!” 他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格外狼狈,“俺不该贪那五十万两银子,中了秦相的圈套... 两千三百弟兄,现在就剩三百多... 俺... 俺没脸见您啊!”
“快起来!” 周羽用力将他扶起,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率义军在鄱阳湖抗金三年,护了多少百姓,杀了多少金军,这些功劳,比一场败仗重要得多!再说,这次是秦相勾结金军,用的是阴招,不是你无能,是敌人太狡诈!”
林文轩也上前一步,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巾,笑着道:“萧统领,周将军说得是。咱们抗金路上,哪有不摔跤的?重要的是摔了能爬起来,能从败仗里学到东西。你先别急着自责,咱们进堂里细说,说不定还能从这次败仗里,找出让水军更强的法子。”
王猛也扛着狼牙棒凑过来,嗓门响亮:“萧统领,俺之前跟金军打仗,也输过!输了怕啥?再打回来就是!你放心,你的弟兄,俺让步兵营的人帮着治伤,缺啥兵器,让李岩给你造!”
萧靖看着眼前的众人 —— 周羽眼中没有责备只有关切,林文轩温文尔雅却透着底气,王猛粗声粗气却满是真诚,陈三枪沉稳颔首透着认可,他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接过布巾擦了擦脸,声音依旧沙哑:“多谢... 多谢周将军、陈将军,多谢各位... 俺... 俺听您的。”
众人簇拥着萧靖进了大堂,贺文渊连忙上前禀报:“萧统领,弟兄们已安置在西偏院,热汤和伤药都送过去了,秦先生还派了懂医术的弟子帮忙治伤。” 萧靖闻言,又要道谢,却被周羽摆手拦下:“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
待众人坐下,亲兵端上热茶,周羽才缓缓开口:“萧统领,这次败仗,咱们先不避短,说说你的义军。林军师,你帮着分析分析,也好让萧统领看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改进。”
林文轩折扇轻摇,目光落在萧靖身上,语气客观:“萧统领的义军,优势很明显 —— 一是熟悉鄱阳湖地形,浅滩、暗礁、避风港都了如指掌,这是咱们自己练水军再久也比不上的;二是弟兄们抗金意志坚定,这次虽败,却没一个人逃,可见士气未散;三是水上作战有经验,‘掠波船’的突袭战术、‘镇湖船’的防御配合,都有章法,只是缺了点应对陷阱的警觉。”
他话锋一转,又道:“劣势也很突出 —— 一是缺乏正规训练,弟兄们多是渔民、船工出身,单兵战力强,却没练过协同防御,遇到包围就容易乱;二是军械落后,战船多是改装的民船,挡不住金军的投石机和火箭,兵器也多是鱼叉、竹矛,面对金军的重甲士兵吃亏;三是情报不足,没能提前察觉秦相与金军的勾结,吃了信息滞后的亏。”
萧靖听得连连点头,羞愧地低下头:“林军师说得对... 这些俺都知道,只是之前没条件改进... 若早有正规训练和精良军械,弟兄们也不会死这么多...”
“现在改进也不晚!” 李岩突然开口,手里拿着几张图纸,走到萧靖面前,“萧统领,你看这是咱们墨家工坊新设计的‘改良镇湖船’图纸 —— 船身加了三层铁板,能防投石机;甲板上装了两具连弩车,射程比你之前的床弩远五十步;还加了‘水轮推进器’,速度比‘掠波船’还快两成。若这船能配上你的弟兄,再加上火箭和火油弹,金军的战船根本不是对手!”
萧靖接过图纸,眼睛瞬间亮了 —— 图纸上的战船,比他最精锐的 “镇湖船” 还要精良,连船底的防撞设计、船舷的箭孔布局都考虑得清清楚楚。他手指划过图纸上的连弩车,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这... 这船真能造出来?若是能有这样的战船,俺们在鄱阳湖,根本不怕金军!”
“当然能造!” 李岩笑着点头,“墨家工坊现在有两百多名工匠,每月能造五艘这样的战船,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三个月就能给你凑齐二十艘!不仅如此,咱们还能给你的弟兄做‘水上甲’—— 轻便防水,能防箭雨,比你现在的粗布战袍管用得多!”
周羽见萧靖眼中有了光彩,便适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郑重:“萧统领,我有两层安排:其一,正式组建‘江南西路水师’,由你担任水师统领,全权负责水师的训练和指挥,墨家工坊管军械、贺先生管粮草、刘星抽调弓箭手改水师弓手,全力配合你;其二,陈三枪将军任江南西路安抚使,统筹陆上防务与地方治理,我意任命你为江南西路副安抚使,协助陈将军处理水路防务与地方协同,让水陆防线连为一体,再也不会出现孤军作战的情况。”
这话一出,萧靖彻底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能继续统领义军就已是莫大信任,没料到竟能得封副安抚使,还能与陈三枪这样的老将协同。陈三枪也适时开口,对着萧靖沉稳道:“萧副使熟悉水路,往后鄱阳湖周边的州县防务、粮草水运,我需多借重你的经验。陆上若有金军异动,我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你在水上发现情况,也可直接调动沿岸的乡勇支援,咱们水陆呼应,互为犄角。”
萧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声音都在发颤:“周将军... 陈将军... 您二位... 真的信得过俺?俺刚打了败仗,丢了这么多弟兄... 竟还能担此重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周羽站起身,走到萧靖面前,目光坚定,“你熟悉水路,懂水战,更有一颗抗金的赤诚之心,这就够了!之前的败仗,是教训也是经验,往后有陈将军在陆上策应,有咱们整个江南西路的力量支持,你再也不用独自面对金军的圈套!”
“是啊!萧副使,跟咱们一起干!” 王猛拍着桌子喊,“等水师建成了,你跟陈将军一水一陆,先把秦相的赃银抢回来,再把金军的水师赶回老家,让他们再也不敢靠近鄱阳湖!”
林文轩补充道:“副安抚使一职,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调动地方资源,水师的粮草补给、战船维修,都能更顺畅;与陈将军协同,也能补上情报短板,往后秦相再想搞小动作,咱们早就能察觉。萧统领,这是抗金大业的需要,也是你应得的信任。”
萧靖看着眼前的一切 —— 周羽的全局布局、陈三枪的坦诚相邀、众人的真心接纳,再想起身后偏院养伤的弟兄们,想起鄱阳湖被金军践踏的水域,想起百姓们期盼的眼神,他猛地站起身,“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声音响彻大堂,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