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遗忘的、截然不同的节拍,在城市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悍然奏响。
轰——!
仿佛一头吞噬光明的巨兽无声掠过,海滨都市“边陲”在一秒之内,从灯火织就的星海,沦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
电网,这座现代文明的脊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折断。
警报声、汽车的尖锐刹车声和人们的惊呼混杂在一起,又迅速被愈发深沉的死寂吞没。
冰冷的雨水,此刻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菜市场的角落里,最后一丝暖意也消失了。
那支被小女孩点燃的蜡愈发短小,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挣扎了数次,最终不甘地熄灭,一缕青烟消散在湿冷的空气里。
蜷缩在墙角的小光身体一颤,手中仅存的余温彻底散去。
他抬头,透过破旧的顶棚缝隙望向泼墨般的天空,雨点砸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没火了……”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可节奏不能停。”
身旁的老妇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渐渐僵硬。
小光咬了咬牙,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湿透、却仍带着一丝体温的外套缓缓脱下,小心翼翼地铺在老妇身下,试图为她隔绝一丝地面的寒气。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小小的手掌贴上湿滑的水泥地。
嗒。嗒。嗒——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掌心拍击地面,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微弱。
两下短促,一下绵长。
这是最古老的语言,是镌刻在“边陲”每个人骨子里的密语。
一拍,二拍,三拍。
就在第三下长拍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一缕微不可察的温热从他掌心与地面的接触点渗出,凝聚成形。
一只通体呈灰白色的蝴蝶,翅膀上带着仿佛文字笔画般的玄奥纹路,从那微温中振翅飞起。
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段信息的具象化。
这只灰字蝶轻盈地绕着小光飞了一圈,翅膀扇动间,两个模糊的字迹在空中一闪而过——“别闭眼”。
它驮着这无声的嘱托,翩然飞向老妇,最终,轻柔地、几乎没有重量地,落在了她紧闭的眼皮上。
那灰色的光晕仿佛一层薄膜,将最后一丝生机牢牢锁住。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
追迹者正走在归家的路上,黑暗如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脚步一顿,周围瞬间陷入绝对的死寂。
手机早已没了信号,电子设备成了无用的铁块。
他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高强度手电,却没有按下开关。
他只是静静地站立了三秒,然后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指节弯曲,对着脚下坚硬的水泥地,猛地叩击下去。
叩。叩。叩——
短、短、长。与小光的节奏别无二致,力道却更加沉稳、果决。
水泥地坚硬的表面,竟在他敲击的位置,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只通体漆黑、仿佛由节奏本身凝聚而成的甲虫从裂缝中一跃而出。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绕着追迹者的脚边快速爬行一圈,确认了指令,随即化作一道黑影,闪电般射向最近的一条巷口。
片刻之后,巷子深处的一间铁皮屋顶上,传来了第一声回应的敲击。
咚。咚。咚——
像是点燃了引线,这道节奏瞬间引爆了整片区域的寂静。
街对面的二楼,有人用手指规律地敲打着桌面;地下车库里,一个被困的司机开始有节奏地抖动左腿,让鞋跟与地面碰撞;不远处的餐馆后厨,一只倒扣的铁碗被筷子敲响……
拍桌、抖腿、叩碗、弹指、敲击暖气管道……八个截然不同的源点,在三秒内逐一亮起属于它们自己的节奏。
这片死寂的街区,仿佛一颗衰竭的心脏,在一次、两次、八次强有力的起搏后,重新恢复了脉动。
黑暗中,有人贴着窗户,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不是谁带头,是我们该动了。”
“嗡——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阿续所在的电梯彻底卡死在十七楼和十八楼之间。
应急灯闪烁了两下,也宣告熄灭。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本册子,刚才电梯骤停时,保温杯里的水洒了出来,将册子浸湿了大半。
他心疼地摸了摸湿透的封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摸索着,用尽力气从册子黏连的内页里撕下一角残纸。
没有笔,他便将食指指尖凑到嘴边,狠狠一咬。
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借着痛感带来的清醒,用指尖的血,在粗糙的纸面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黑暗里有人拍地三下”——正在发生。
这不仅仅是记录,更是一种定义,一种……宣告。
他将这张浸透了雨水和血迹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卷起,从电梯轿厢的通风口缝隙中奋力塞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抬起手,用指节敲击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