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雨停了。
追迹者失魂落魄地来到一座废弃的录音棚。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一卷据说录下了言辙呼吸声的磁带。
那是他过去痴迷的证据,也是他现在唯一的线索。
他疯狂地翻箱倒柜,陈旧的杂物被他扔得到处都是。
终于,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他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铁盒。
打开盒盖,磁带静静地躺在里面。
可当他拿起磁带,准备放入播放机时,却愣住了。
播放键上,静静地躺着一支小小的、未点燃的白色蜡烛。
正是昨夜小光和那些人在舞场里用的那种!
心脏猛地一缩。
追迹者颤抖着手,用火柴点燃了蜡烛。
昏暗的录音棚里,豆大的火光摇曳,映照着他苍白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按下了播放键。
“沙沙沙……”
巨大的杂音从老旧的扬声器里传来,刺耳,混乱。
追-迹者耐心地听着,试图从这片噪音的海洋里,分辨出那传说中的呼吸声。
突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在连绵不绝的杂音背景下,有三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敲击声。
嗒,嗒,嗒。
短,短,长。
不是言辙的呼吸,而是那个拍子!它一直就藏在这里!
追迹者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
他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脑海中闪过言辙补全名字的最后一笔,闪过小光那句“灰里还有火”,闪过地面上那三道永恒的划痕。
某种东西,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他忽然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这不是追随,也不是模仿。
这是一种回应,一种迟来的、对某种无形契约的确认。
黄昏时分,海边的风带着咸湿的凉意。
追迹者来到那块着名的无字碑前。
无碑人,那个永远沉默的守碑者,正在用一块洁白的巨石,立起一座新的丰碑,碑面依旧空白,等待着被某个值得铭记的名字或事件填满。
追迹者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粉笔,这是他从录音棚里找到的。
他走到新碑前,抬起手,下意识地就要写下“言辙”二字。
然而,他的手悬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那个名字,那个曾占据他整个生命的名字,此刻在他心中,竟变得有些模糊。
清晰起来的,反而是那个三拍的节奏,是那幽蓝的火焰,是海底的低语。
追迹者深吸了一口气,手腕一转,粉笔在崭新的碑面上,落下了一行截然不同的字。
【我不再找你了,但我还在踩拍。】
字迹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海滩上那些被称为“静语沙”的灰色沙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唤醒,它们汇聚成一道细长的沙流,逆风而来,悄无声息地涌到无字碑的碑底。
沙流盘旋、凝聚,最终在碑石的基座上,刻下了三道清晰的短痕。
如同心跳的刻印。
子夜,码头的灯火在浓雾中显得格外朦胧。
老渡的船无声地靠岸,言辙与苏沁一前一后地登上甲板,准备彻底离开这座城市。
就在船即将离岸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长街尽头传来。
追迹者奔跑而来,他停在码头的边缘,与即将远去的船遥遥相望。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行李,只在掌心之中,燃着一支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
他没有嘶吼,也没有追赶。
他只是缓缓蹲下,伸出右手食指,在潮湿的木质码头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船头的言辙身形一顿,缓缓回过头。
他望向追迹者,目光穿透了浓雾。
他看见,在追迹者的身后,整条长街的阴影里,无数细小的、被称为“节奏虫”的发光生物悄然浮现,它们被那三下叩击吸引,汇聚而来,围绕着追迹者掌心的那点烛光,盘旋成一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光环。
海风骤然变大,吹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可追迹者掌中的那点烛火,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光芒反而愈发坚定。
而在无人察觉的海底深处,亿万的静语沙正摩擦、碰撞,汇聚成一句低沉的、仿佛来自世界核心的耳语:
【名字熄了,拍子醒了。】
风,更大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仿佛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酝酿。
遥远天际线的尽头,云层厚重如铁,隐隐有电光在其中翻滚,却听不到一丝雷鸣。
整个城市,似乎都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