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染血的掌门(1 / 2)

宁清林师父与岳不群二人终于缓缓收功,内力在经脉中逐渐平息,激荡的气血也慢慢归于沉寂。

然而,宁师父那张原本方正威严的脸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令人心悸的紫青色,仿佛被剧毒浸染过的顽铁,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诡异与恐怖,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宁中则师妹与王景师兄一直紧张地守在近旁,见此情形,心中焦灼万分,几乎是同时抢步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宁师父摇摇欲坠的身躯。

宁中则眼中噙满泪水,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终于承受不住重量,顺着她苍白而担忧的脸颊滑落下来。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急切地询问道:“爹爹,你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这毒……这毒真的能解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上,充满了女儿对父亲深切的忧虑与恐惧。

宁清林师父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在紫青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虚弱与勉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回应道:“暂时……暂时被不群的‘紫霞神功’压制住了,算是吊住了一口气。待我们……回山之后,便看你风师叔……有没有那个能耐,帮我把这毒逼出来。”话语间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奈,显然他深知这毒性的凶险。

宁中则闻言,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连忙用衣袖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信,连连点头,语气急切而肯定地说道:“能的!风师叔武功盖世,内力通玄,他一定能帮爹爹把这该死的毒逼出来的!爹爹你要撑住!”她的话语既是安慰父亲,也是在给自己打气,眼神中闪烁着不肯放弃的希望光芒。

一旁的岳不群听着师妹的话,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师父所中的毒有多刁钻、多难缠。

那并非寻常江湖毒物,而是几种罕见剧毒混合而成,毒性之猛烈,侵蚀之迅速,超乎想象。

他亲眼目睹了师父硬生生承受了那致命的一击,毒气瞬间侵入了心脉。

虽然他拼尽全力以精纯的紫霞神功暂时封住了毒性的蔓延,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只能延缓一时。

对于风师叔能否成功驱毒,他内心深处实在不敢抱有过高的奢望,那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他强迫自己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绝望,必须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岳不群的目光从师父虚弱的身影上移开,转向四周狼藉的战场。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有敌人的,也有不幸罹难的华山弟子。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审视。

他转向身旁的王景,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问道:“看出这些伏击我们的鼠辈,都是什么来历了吗?可有什么特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王景面色凝重,早已仔细查验过那些袭击者的尸身。

他无奈地摇摇头,指着其中几具穿着黑衣的尸首,语气沉重地回道:“回禀师兄,这些人……他们的脸都已经被利器刮花了,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完全认不出原本长得什么样子。下手极其狠辣,显然是存心要掩盖身份。”

他蹲下身,又仔细翻检了尸体的衣物和随身物品,补充道:“衣服是普通的夜行衣,没有任何标记;武器也是寻常刀剑,没有特殊制式。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岳不群眉头紧锁,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让他心头疑云更重。

他踱步到另一处,那里躺着一具穿着华山弟子服饰的尸体。

他指着那具尸体,声音更冷了几分,追问道:“那个混入我华山弟子之中,刺伤师父的叛徒呢?他是谁?查清楚他的底细了吗?”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内奸的存在,如同毒刺扎在华山派的心脏上。

王景立刻躬身回答,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他叫李元,是外门弟子,入门已有三年。弟子查过他的身世,本是山下猎户之子,父母早亡,身世清白简单,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也算勤恳。弟子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等欺师灭祖、丧尽天良的事情!”王景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与痛惜。

“是吗?!”岳不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质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他不再理会王景的解释,径直走到李罗的尸体前,蹲下身,目光如炬,开始仔细检查。

他先是抓起李罗的右手,用力掰开其紧握的拳头,目光落在虎口处——那里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是常年握剑、刻苦练剑留下的印记。

这似乎印证了其华山弟子的身份。

然而,就在岳不群准备移开目光时,他的视线猛地凝固在李元脖子靠近耳根的一小块皮肤上。

那里的肤色与周围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异,边缘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卷翘。

岳不群的心猛地一沉。

他伸出食指,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在那片皮肤边缘试探性地刮了刮,然后猛地用力一撕——“嗤啦!”一声轻响,一张制作精巧、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应声被撕了下来!面具下显露出的脸孔,赫然同样被利刃刮得血肉模糊,如同其他袭击者一般,根本无法辨认原本的容貌!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李元!

“混账!!!!!”岳不群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顶门,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那张犹带余温的假面狠狠掼在地上,仿佛要将它砸进泥土里。

他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对着夜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声怒吼饱含着被愚弄的狂怒、对师父伤势的痛心、对同门惨死的悲愤,以及对幕后黑手阴险毒辣的切齿痛恨,在寂静的林间空地上久久回荡,惊起一片夜鸟。

王景在一旁目睹这惊人的变故,也是骇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指着地上那张狰狞的假面,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那……那原来的李元呢?真正的李元师弟……他人在哪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岳不群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应该……已经死了吧!被灭口了!”这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告了一个年轻生命的终结。

敌人不仅设下埋伏,还精心安排了替死鬼,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和沉重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岳不群的心头。

短暂的震怒过后,岳不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师父的性命!

他深知师父体内的剧毒如同附骨之疽,随时可能爆发,实在拖延不得。

他强忍着悲痛和愤怒,迅速做出决断,沉声吩咐王景:“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收敛好我们华山弟子的遗体,动作要快!然后,我们即刻启程,务必尽快赶回华山!师父的伤,一刻也等不得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王景深知事态严重,立刻肃然领命:“是!弟子明白!”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敛同门的尸身。

岳不群则回到宁师父身边,与宁中则一同,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师父。

宁清林此刻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仅凭一口精纯的真气和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

三人不再言语,王景收敛完毕后,一行人背负着同门的遗骸,搀扶着重伤垂危的掌门,带着一身血污与疲惫,顶着沉沉夜色,再度踏上了返回华山的路途。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复仇的火焰与救命的急迫在心中交织燃烧。

山路崎岖,夜色如墨。

背负着同门遗骸的王景步履沉重,搀扶着父亲的宁中则忧心如焚,岳不群则一边警惕着四周可能的追兵,一边还要分心留意师父的状况,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宁清林体内,维持着那微弱的生机。

宁师父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也是气息奄奄,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宁中则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红肿的双眼和紧抿的嘴唇。

岳不群脸色铁青,眼神却坚定如磐石,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倒下。

直到深夜时分,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下来。

经历了不眠不休的艰难跋涉,岳不群一行人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抵达了巍峨险峻的华山脚下。

望着那熟悉的山门轮廓在黑暗中隐约浮现,四人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失去同门的巨大悲痛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他们不敢有丝毫耽搁,岳不群立刻上前,运足内力,以特殊的长啸声通知山上值守的弟子。

很快,山门处亮起了灯火。

负责看守山门、年逾六旬的郭老听到那熟悉的、却带着急迫意味的啸声,心知有异,连忙带着几名弟子匆匆赶下山来。

当火把的光亮映照出岳不群四人狼狈不堪的身影,尤其是看到被搀扶着、脸色紫青得吓人的掌门宁清林时,郭老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担忧,失声道:“掌门?这……这是怎么了?!”

岳不群无心解释,只急促道:“郭老,师父中了剧毒,危在旦夕!快!”郭老闻言,心头巨震,连忙避开道路!

岳不群背着宁清林飞速登山,身边是宁中则和王景协助。

郭老亲自在前引路。

此时,一轮清冷的明月终于穿透了厚重的云层,将如水的银辉洒落在蜿蜒陡峭的华山古道上。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嶙峋的山石和熟悉的台阶,让归途不再那么黑暗,却也映照出每个人脸上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与悲戚。

借着这清辉,岳不群等人才能勉强辨认脚下的道路,一步步艰难地向上攀登。

山风呜咽,吹拂着他们染血的衣袍,更添凄凉。

直到此刻,稍微脱离了最初的慌乱,郭老才有机会靠近岳不群,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着问道:

“掌门……掌门伤得如此之重……那……那其他随下山的弟子呢?他们……他们在哪里?”他心中其实已有不祥的预感,却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岳不群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郭老那张写满担忧和询问的脸。

月光清晰地照在他脸上,那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巨大悲痛以及无边愤怒的复杂表情。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有千钧重物堵在喉咙里。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紧咬的牙关中,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话,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就……我们四人回来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郭老的心上,也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啊,仅仅两个月前,掌门宁清林意气风发,带领着十几位华山派的精英弟子下山。

谁能想到,短短两个月后,再次回到这熟悉的、象征着门派根基的华山古道时,竟只剩下四人!那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都已化作冰冷的尸骸,或长眠在异乡的土地,或由王景背负着他们的遗骨艰难归来。

这两个月,充满了刀光剑影的搏杀,弥漫着尔虞我诈的阴谋,浸透了同门手足的鲜血。

此刻,借着这冰冷的月光,看着这无比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山路,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巨大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岳不群、宁中则和王景的心房。

物是人非,锥心刺骨。

当一行人终于登上山顶,穿过重重屋舍,来到华山派核心所在的“剑气冲霄堂”前那片开阔的演武场时,压抑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

岳不群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穆庄严的楼阁殿宇,那是华山派的象征,是他们的根。

然而,岳不群深知,悲痛的时刻必须暂时压下。

师父的毒伤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刻不容缓!

他轻轻拍了拍宁中则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即迅速收敛起悲容,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他目光转向郭老,语气严肃而急促地吩咐道:“郭老,师父需要立刻疗伤!你立刻安排,任何人不得靠近师父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扰!违令者,门规处置!”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着,他迅速凑近宁中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师妹,师父的毒伤等不得!你现在立刻、悄悄地去后山思过崖,请风师叔!记住,要快,而且要隐秘!务必请风师叔即刻前来为师父驱毒!快去!”他的眼神充满了急迫。

宁中则瞬间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也深知风清扬师叔是父亲唯一的希望。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对着岳不群重重一点头:“师兄放心!我这就去!”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施展轻功,如同一道轻烟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朝着后山思过崖的方向疾驰而去。

岳不群则与郭老等人迅速将宁师父抬回其清修的院落。

岳不群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留在屋内。

他将师父小心地扶坐在床榻上,自己则盘膝坐在师父身后,双掌抵住宁清林的后心,精纯浑厚的紫霞神功内力再次源源不断地输入师父体内,全力压制着那蠢蠢欲动的剧毒。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额头上青筋隐现。

宁师父体内的毒气如同凶猛的毒龙,在紫霞真气的压制下左冲右突,每一次冲击都让岳不群气血翻腾,内力消耗巨大。

时间一点点流逝,岳不群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显然已快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就在岳不群感到内力即将枯竭,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屋内,正是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风清扬。

他接到宁中则的求救,没有丝毫耽搁,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风清扬一眼便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和宁清林那骇人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与痛惜。

岳不群察觉到风清扬到来,心中稍安,缓缓收功,疲惫不堪地站起身,对着风清扬深深一揖,声音沙哑:“风师叔……”

宁清林此刻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风清扬。

他嘴角努力牵扯出一丝极其苦涩的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风师弟……你……来了。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风清扬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宁清林微微颔首,眼神无比郑重。

随即,他转向岳不群和刚刚气喘吁吁赶到的宁中则,言简意赅地吩咐道:“你们两人,立刻守在门口!凝神戒备,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十丈之内!记住,是任何人!疗伤驱毒,容不得半点差池!”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风师叔!”岳不群和宁中则异口同声,肃然领命。

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退出房间,分别守住房门两侧,如同两尊门神。

岳不群长剑出鞘半寸,寒光闪烁;宁中则也紧握剑柄,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院落的每一个角落,夜风拂过,带来阵阵寒意,更显得气氛肃杀凝重。

整个院落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屋内隐约传来风清扬运功时低沉悠长的吐纳声,以及内力激荡带起的细微风声,牵动着门外两人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漫漫长夜,便在这样焦灼的等待与无声的守护中,一分一秒地艰难流逝。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驱散了夜的深沉。

守候在门外,身心俱疲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岳不群和宁中则,几乎同时捕捉到了屋内传来的细微响动——那是床榻轻微的吱呀声,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两人心头猛地一跳,所有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紧张和期待取代,不约而同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吱呀——’一声悠长而清晰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宁师父的房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

首先迈步走出的,正是宁清林本人。

只见他脸上的那层骇人的青黑色已然消退了大半,虽然依旧苍白憔悴,毫无血色,但比起昨日那紫青欲死的模样,已然是天壤之别。

他的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明,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看上去似乎已无性命之忧。

宁中则见状,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一大半,脸上瞬间绽放出劫后余生的惊喜,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花朵。

“爹爹!”宁中则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像小鸟般扑了上去,紧紧扶住宁清林的胳膊,急切地上下打量,连珠炮似地问道:“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毒是不是都排出来了?风师叔把毒都逼出来了吗?”她的声音充满了激动和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