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把大火在绥芬河深处的山林中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镇三江经营多年的山寨堡垒,在烈焰中化为一片白地。
江荣廷则带着大军,押着几车破旧的枪械和部分物资,浩浩荡荡返回宁古塔。
副都统衙门内,江荣廷风尘仆仆,却军容整肃,向佟世功抱拳复命:“禀大人,卑职幸不辱命!经连日血战,我已率部攻克镇三江老巢,纵火焚其巢穴。此役,共毙匪一百三十余人,匪首‘镇三江’身负重伤,侥幸脱逃,疑似遁入俄境。其麾下所谓‘四梁’——周铁山、钱守义、秦明德皆已确认击毙!仅其‘翻垛’师爷吴敬之一人负伤在逃,我已下令严查各道,务必擒获。所剿匪众,负隅顽抗,极为凶悍,未曾生俘。我军亦伤亡近百,可谓惨胜。”
佟世功听得目光炯炯,尤其是听到“四梁”尽殁、毙匪一百三十余、巢穴已焚的关键词时,嘴角已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起身,走到那几车“战利品”前,随手拿起一支破旧的老套筒,点了点头。
“好!好啊!”佟世功放下枪,重重一拍江荣廷的肩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荣廷老弟,真乃我宁古塔之柱石,虎将也!此战,打出了我巡防营的威风!虽说走了匪首,有些许遗憾,但斩其羽翼,焚其巢穴,已堪称全功!那镇三江即便不死,身负重伤,孤身逃入俄境蛮荒之地,也必难存活!与毙命无异!此等大捷,必能震慑四方宵小,让将军府也看看,我宁古塔将士的能耐!”
他越说越兴奋,来回踱步:“详细战报,你要尽快拟好呈上。这毙匪人数、匪首伏诛情形,都要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我军的奋勇、你的指挥若定,都要着重笔墨!本官要据此,亲自为你,为所有有功将士,向吉林将军府请功!重重有赏!所有伤亡抚恤,从优从厚!你部消耗的粮草弹药,一律双倍补充!”
江荣廷躬身抱拳,面色沉静:“全赖大人运筹帷幄,信任有加,卑职方能侥幸成事。将士用命,方有此捷,卑职不敢贪功。”
“诶!荣廷老弟过谦了!”佟世功笑容更盛,亲手扶起他,“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本官岂是掠下属之功之人?有了这份战功,看吉林城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还有谁敢小觑我宁古塔,哈哈哈!”
当晚,宁古塔副都统衙门内张灯结彩,大摆庆功宴。席面丰盛,酒香四溢。佟世功满面红光,高居主位,接受着城内大小官员、乡绅代表的轮番敬酒和恭贺,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已看到自己官运亨通、前程似锦的美好景象。
江荣廷作为此宴当之无愧的主角,坐在佟世功下首,亦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面带笑容,应付着各方络绎不绝的敬酒,说着谦逊而得体的场面话,周旋于觥筹交错之间。
然而,在一片喧嚣浮华之下,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异样的清明。酒杯碰撞声、阿谀奉承声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那山林中的大火、那远遁的身影、那歃血为盟的约定,才是此刻他心中最真实的重量。
远在珲春的密林深处,赵虎臣站在新的营地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心中默念:“兄弟,保重。他日若有缘,必当报答此恩!”
绥芬河的匪患似乎平息了,官府的捷报飞往吉林。但镇三江并未消失,他只是换了一片天地,而他与江荣廷之间那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兄弟情谊和秘密约定,则如同埋下的火种,在这动荡的边陲,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再次燃起,照亮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