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后,佟世功的马队就到了碾子沟口。江荣廷迎上去,作揖道:“恕小人不知大人驾临,未曾远迎。”
“你没接,我这不也到了?”佟世功翻身下马,语气里带着官腔,径直往正屋走。江荣廷跟在后面,庞义与刘绍辰紧随左右。进了屋,佟世功竟一屁股坐到主位上,还往后靠了靠,二郎腿差点翘起来。
“大人一向帮扶总会,今日来,定有要事吧?”江荣廷先开了口。
“算你说对了。”佟世功端起茶盏,呷了口才慢悠悠道,“如今吉林地面,除了你们碾子沟,早成了马蜂窝。黑风口的李占奎,桃儿山的老东风,还有些不知名的猫狗,打家劫舍不说,竟敢攻县城,把天搅得昏天黑地。苏将军接到上谕,急着找你们这样的民团,帮着朝廷清匪患。这可是为大清立功的机会,本官特意来知会你一声。你是碾子沟民团的总领,有没有这个意思?”
江荣廷眉头微挑:“区区几个流寇,官兵要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是不知底细。”佟世功放下茶盏,“北边老毛子、南边小日本没一个安生的,蒙匪和革命党也在闹腾,精兵要么守边,要么剿反贼,剩在省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老东风的胡子都快摸到吉林城根了,再拖下去,真要守不住了。本官知道你们的家底,特意在将军面前保举的你们。”
“可人家没招惹咱们碾子沟,咱们平白去打人家,是不是不太仗义?”江荣廷面露难色。
“剿匪讲什么仗义?”佟世功冷笑一声,“这些人都是图财害命的主儿,有的是双枪兵,背着烟枪卖黑疙瘩,能是什么好东西?危国害民的货,真让他们成了势,你们碾子沟还想安生?与其等着他们打上门,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旁的刘绍辰忽然开口:“大人说得在理。只是……总会一向有偷采金沙的嫌疑,这时候出头,会不会节外生枝?”
“你当官府不知道?”佟世功瞥他一眼,“如今碾子沟街头,多少家铺子明晃晃挂着收金沙的牌子?真没采金,金沙从天上掉下来?不过是官军没空管,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们若剿匪立功,得了朝廷封赏,这点事还算事?”
江荣廷沉吟片刻:“大人,容我跟弟兄们合计合计,明天给您回话。”
佟世功走后,江荣廷在屋里踱了半晌。
应下这剿匪的差事,固然能让民团挣份功绩,往后走招安的路也多份底气,可谁知道这是不是官府的“驱虎吞狼”?
可要是不应,更没好果子吃。等官府腾出手来,先把土匪清了,下一个就该轮到碾子沟。到时候金厂得停工,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怕是转眼就散了。
这左右都是难,选哪条路,都像踩着刀尖走。
“把总为这事犯愁了?”刘绍辰见他指尖在桌面磨出细痕,眉头拧成个疙瘩,轻声问道。
江荣廷抬眼,指尖停在那道被磨亮的木纹上:“也说不上愁,在哪儿开仗都比在自家地盘强。只是琢磨着,苏和泰怕是没安好心——会不会想让咱们跟土匪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确有这个可能。”刘绍辰拈着胡须,目光沉沉,“只能见机行事,留好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