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局长办公室像被按下静音键,连空气都凝固成粘稠的树脂。
挂钟指针拖着锈迹斑斑的齿轮艰难转动, 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像钝刀割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刺进来,在地面投下细长的银灰色光影,如同判官笔蘸着霜雪,将空间割裂成明暗交错的棋盘格。
办公桌上的《江山图》像一具尘封的古尸般摊开着,泛黄的绢布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
绢布上的山水因年代久远而泛着暗沉的黄,墨色的山峦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晕出模糊的轮廓,那些看似随意的皴染间,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
画面左下角的落款处,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支离破碎,只隐约可见
二字在残墨中若隐若现。
木质轴头的龙纹雕刻被岁月啃噬得模糊不清,鳞片的纹路里积着细小的灰尘,却依旧透着庄严的冷光。
龙首微扬,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时空,龙须虽已残缺,却仍保持着张扬的弧度,仿佛在沉默地守护着藏在其中的罪恶与真相。
轴头底部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痕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不知是朱砂还是干涸的血迹。
墙角的空调发出微弱的嗡鸣,吹起桌上几张散落的案卷纸,纸页翻动的 “沙沙” 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慕容宇蹲在桌前,黑色警服的裤脚因动作而向上卷起,露出脚踝处道浅粉色的旧疤
—— 那是大三那年,两人在警校后山进行野外追踪训练,欧阳然不慎踩空滑向陡坡,他伸手去拉时被铁丝网划破的痕迹。
疤痕边缘已经淡化,却像枚勋章,刻着两人并肩走过的岁月。
他手里捏着特制的拆轴工具,指尖微微颤抖,金属镊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清晰。
熬夜追查案件的疲惫还挂在脸上,眼下的青黑像淡淡的墨晕,却丝毫不影响他眼神里的坚定。
【这是最后机会了,要是找不到证据,爸的冤屈永远洗不清,然然这些年的等待也会白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焦虑,却感觉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变得沉重,鼻腔里似乎还能闻到画轴散发出的、混合着霉味与陈旧木料的气息。
“小心点,别弄坏了画轴,里面的东西要是碎了,我们就白费功夫了。”
慕容宇的声音压得比夜色还要沉,喉结随着话音滚动时,暴露出他刻意掩饰的紧绷。
实验室的冷光灯在镊子表面折射出冷冽的光,他右手戴着的乳胶手套微微发皱,镊子尖却稳如磐石,正一点点挑起画轴外层泛黄的丝绸。
那层丝绸薄得近乎透明,在白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幽光,每一道经纬线都像悬在悬崖边的银丝,稍一用力便会崩断。
慕容宇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画轴,能听见丝绸纤维发出细微的 “簌簌” 声,仿佛百年岁月正在耳畔低语。
他脖颈处的血管突突跳动,却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让每一次气流都轻得像羽毛掠过。
忽然,镊子尖碰到一处凸起,慕容宇瞳孔骤缩。
他将放大镜轻轻卡在右眼,能清晰看见丝绸褶皱里藏着半枚暗纹,像是某种图腾的残片。
指尖隔着手套抚过凸起,织物下的硬物轮廓若隐若现,形状竟与档案里记载的「双玉密匙」高度吻合。
实验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此刻却成了震耳欲聋的干扰,他下意识偏头避开气流,连额角滑落的汗珠滴在防护服上都浑然不觉。
欧阳然点点头,伸手扶住画轴的另一端,他的手心满是汗水,黑色连帽衫的袖口被浸湿,贴在小臂上,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肌肉线条
—— 那是常年训练留下的痕迹,手臂内侧还能看到几道浅浅的训练伤疤。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慕容宇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道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手,动作整齐得有些滑稽。
欧阳然的耳尖瞬间泛红,像被夕阳染过的云彩,连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调整手电筒角度,光束在画轴内部晃动,照亮了空心竹筒里的黑暗。
“我知道,你动作轻点儿,这画轴看起来比我们警校那本翻烂的《刑侦手册》还脆弱。”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记得那本手册吗?你把它当宝贝似的,结果被我不小心洒上咖啡,你还跟我闹了好几天别扭。”
【他的手怎么这么烫?是太紧张了吗?】
慕容宇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消毒水味道拂过脸颊,却压不住他后颈泛起的潮热。
指尖触到欧阳然掌心的温度时,他甚至错觉摸到了块烧红的烙铁 —— 那温度透过战术手套渗进来,在两人相握的瞬间炸开细密的电流。
对方的黑色连帽衫兜帽不知何时滑落在肩头,露出截天鹅般优美的脖颈。
慕容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颈侧那道淡红勒痕勾住,像是谁用朱砂笔在羊脂玉上狠狠划过,结痂处还泛着新鲜的粉红。
这让他想起昨夜监控画面里,欧阳然被绑在审讯椅上剧烈挣扎的模样,金属锁链撞击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记忆突然翻涌,大三那年暴雪肆虐的长白山。
慕容宇几乎能嗅到当年凛冽的雪腥气,看见欧阳然掉进冰窟时溅起的碎冰如同钻石雨。
那个总爱耍帅的家伙,浑身湿透还梗着脖子逞强,睫毛上的冰碴随着 “我没事” 三个字簌簌掉落。
可当慕容宇用军大衣裹住他颤抖的身躯,掌心传来的分明是快要冻僵的体温。
此刻眼前泛红的耳尖,和记忆里冻得发紫的耳廓渐渐重叠,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欧阳然耳垂上细密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线,悄然没入衣领。
两人屏住呼吸,空气中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慕容宇用镊子轻轻挑起丝绸的一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连手腕都保持着稳定的姿势,生怕一丝晃动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欧阳然则用手电筒稳稳照着画轴内部,光束集中在竹筒深处,照亮了里面卷着的泛黄纸张。
纸张边缘有些卷曲,表面还沾着细小的灰尘,像团被时光封存的秘密,静静躺在黑暗中等待被发现。
“有东西!”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兴奋,像个发现糖果的孩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泛红的眼眶里闪烁着光芒,像两颗被擦亮的黑宝石。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连握着镊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夹出来,放在铺着软布的桌面上,动作轻柔得像在放置稀世珍宝。
展开纸张的瞬间,股陈旧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轮廓
—— 是本泛黄的线装日记,封面上用蓝黑墨水写着 “赵国安” 三个字,字迹潦草却透着股狠劲,笔画间的力道像要刻透纸背,与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说话慢条斯理的 “赵叔” 形象判若两人。
两人凑在一起,借着台灯的光仔细阅读。
台灯的光晕集中在日记上,将周围的黑暗隔绝在外,形成个小小的、属于两人的空间。
慕容宇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欧阳然的肩膀,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汗水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
—— 那是欧阳然常用的香水味道,清淡却持久,每次靠近都能让他莫名感到安心。
这熟悉的味道让他心跳再次加快,指尖的温度似乎也升高了几分。
日记里的内容像把锋利的刀,将赵国安的伪善面具层层剥开:
从最初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到后来主动联系 “猛虎帮” 商议走私军火,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金额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分赃比例都详细记录,字里行间透着贪婪与冷血,没有丝毫对法律的敬畏,更没有对生命的尊重。
其中一段文字让两人的瞳孔骤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心脏,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今日修改通讯频率,让欧阳夫妇的救援信号无法传出,待他们与‘猛虎帮’交火后,再派人清理现场,嫁祸给慕容崇山,一石二鸟。”
墨迹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晕开,却依旧清晰得刺眼,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欧阳然心上。
他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父母当年在爆炸现场孤立无援的场景,听到他们最后的呼救声被干扰信号淹没。
“原来是他!”
欧阳然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日记边缘,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像条条凸起的蚯蚓。
纸张被他捏得发皱,边角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仿佛要将这罪证揉进骨子里。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却被他强行憋回去,倔强地昂着头,像头不肯认输的小兽,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脆弱。
“是他篡改了通讯频率,害死了我父母!还嫁祸给慕容叔,让他蒙冤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嗓子因过度用力而变得沙哑,
“我以前还那么信任他,过年过节会去他家吃饭,遇到难题会找他商量,把他当成亲叔叔一样依赖,真是瞎了眼!”
慕容宇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节凸起如嶙峋的山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在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盯着那段文字的目光仿佛实质,要将纸面灼穿。
字迹歪斜潦草,每一笔都透着阴森的算计:
“伪造慕容崇山与‘猛虎帮’勾结的书信,模仿其笔迹签名,买通监狱看守,若其试图翻供,便制造‘意外’灭口,永绝后患。”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却盖不住他胸腔里如雷的心跳。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爸真的就危险了。这些年他在监狱里受的苦,都是拜赵国安所赐。】
慕容宇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下满腔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