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无风自动,细小的石子开始微微震颤。莹勾赤足下的地面凝结出蛛网般的冰霜,她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
“上次不过陪你玩玩你”
“玩?”
林远轻笑,金色电蛇在指尖跳跃。
“那今晚便认真玩玩。”
衣袍落地的刹那,戈壁滩上的芨芨草瞬间焦枯。百步外的周胜猛地按住狂跳的刀鞘,孙凯下意识后退半步——那并非威压,而是整个空间的灵气都在发出哀鸣。
郭子豪的折扇地裂开一道细纹。他望着那个雷光中模糊的身影,这一刻,他算是真正的折服于这股力量。
莹勾双掌翻飞,冥海死气如墨潮奔涌,所过之处沙地冻结、空气凝霜。她猩红的瞳孔锁定林远,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握——方圆十丈的沙砾应声浮空,如亿万黑针般蓄势待发。
“去!”
漫天沙暴裹挟着蚀骨死气呼啸而至。林远却轻笑踏步,周身金色雷光不涨反收,凝成流转的真气薄膜。就在黑沙即将临身的刹那,他右掌如推窗望月般向前轻按——并非迎击沙暴,而是精准拍在莹勾与沙暴之间的无形气机上。
“噗——”
仿佛戳破气泡的轻响。原本凝聚如铁板的沙暴突然失去维系,哗啦啦散落一地。莹勾身形微晃,眼中血色更浓:
“你竟能看穿死气节点?”
林远甩了甩震麻的手腕,雷光在指缝间重新汇聚:
“不过是靠真气裹挟物体罢了,打散不就好了?”
他足尖划过半圈,荡开满地黑沙,
“而我,还是喜欢肉搏。”
话音未落,金色残影已撕裂空间。至阳真气化作龙形直扑莹勾面门,所过之处冻结的沙地轰然汽化,蒸腾白雾中响起刺耳的冰裂声。
二人的身影已化作金黑交织的流光,在戈壁滩上瞬息闪烁。周胜刚捕捉到岩峰上的残影,百米外便爆开环状气浪——双拳对撞的余波将整片沙丘削低三寸。
“太快了,我引以为傲的身法,根本就是”
郭子豪的折扇僵在半空,每次试图聚焦都会被爆鸣声震得头晕目眩。唯有沙地上不断绽开的蛛网裂痕,记录着这场超越视觉极限的搏杀。
突然所有残影收束回原地。林远双掌虚按腰侧,周身雷光如百川归海尽数敛入拳锋。莹勾尖啸着挥拳迎上,冥海死气在拳面凝出黑色冰晶。
“轰——!!!”
碰撞中心迸发的光芒刺得众人短暂失明。实质化的冲击波呈球形扩张,方圆百米的沙砾被整个掀飞,露出底下龟裂的岩层。
莹勾像断线纸鸢般倒射而出,在岩面上犁出五道深沟,待终于稳住身形时,裙摆已沾满石粉。
林远缓缓收势,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站立的位置留下两个深及脚踝的脚印,边缘处的沙土正因高温熔化成琉璃状。
戈壁滩上陷入死寂,唯有风卷沙砾的簌簌声。周胜三人怔在原地,望着莹勾足下五道触目惊的裂痕。
林远负手转身,衣摆掠过尚在发烫的沙地:
“你们先回。”
三人抱拳领命时,注意到莹勾正抬手抹去鼻间渗出的血线,那猩红瞳孔里却翻涌着近乎狂热的兴奋。
“听说我手下有人追求尸祖?”
林远走向降臣,靴底踏碎了一块焦黑的碎石。降臣把玩着鼓鞭轻笑:
“逢场作戏罢了。”
“若是真心呢?”
“若真愿为我这老妖怪赴汤蹈火。”
她的手搭在林远肩头,
“或许该去食肆尝尝新酿的梅子酒。”
望着二人渐远的背影,莹勾忽然低笑出声。她将沾血的手指含入口中,眸中血色翻涌:
“这样的狠劲,额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食肆的木门被“哐当”推开,降臣直接闯进来,
“可算回来啦!”
她径自瘫在长凳上,指尖敲着桌面,
“饿得能吞下一头牛,快弄些吃的来。”
李星云从灶台后探头:
“莹勾没跟你一道?”
门帘再次掀起,林远弯腰走进来。
“李兄。”
他颔首示意。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星云抱着酒坛从后厨窜出,泥封还没拍开就被侯卿按住。
“且慢。”
白衣尸祖朝外间瞥了一眼,
“有些话,不该入耳,我们去后厨。”
侯卿将酒坛夺过后扔给降臣 轻轻合上厨房门板,将渐起的私语与酒香一同隔绝。
外间桌前,降臣散开发髻,长发如瀑漫过桌沿。她侧脸枕着手臂,眼底映着跳动的灯焰。
“你说得对。”
她指尖无意识描画着木纹,
“二百年来,我活成了她的影子。”
林远注视着她发间一缕银丝:
“思玉丹若在天有灵,未必愿见你如此。”
“可我怕啊。”
降臣忽然抓住他手腕,冰凉的触感令他一颤,“怕停下脚步,就会想起当年那个连杀鸡都不敢的小侍女。”
她仰头饮尽残酒,喉间滚动着苦涩的笑:
“张玄陵那个傻子,当年若他开口,也许,我们两个还真有可能,可惜了,因为半部《五雷天心诀》,让我们分道扬镳。”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她眼角未干的湿痕。林远沉默着将酒坛推近,任她冰凉的指尖覆上自己手背。
降臣突然将陶碗抵到林远唇边,残酒在碗沿晃出涟漪:
“怎么不喝?嫌我脏?”
林远就着她的手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漏出的酒液沿着下颌滑落。降臣用指尖抹去那滴湿润,凑近他低语:
“说真的,你对我,就从未动过心?”
“美人如酒,”
林远望着碗底残渣,
“越是醉人,越要提防后劲。”
“是啊。”
降臣忽然把额头抵在他肩头,
“女帝真是好福气。当年在凤翔城头见她时,我就想,李茂贞离开后,这女人,绝对不会有一个好的未来,可是,她偏偏遇到了你,有了你这么一个爱她的人。”
林远转着空碗轻笑:
“是我侥幸。若那年没去凤翔,如今,我应该只是个江湖游侠。”
“可你还是收了别人!”
降臣突然揪住他衣领大笑,
“装什么痴情种!”
她将半碗酒塞进他手里,
“不过,让真心人流泪确实没意思。”
碗沿重叠着两人的唇印。林远摩挲着陶碗裂缝:
“若没有思玉丹的承诺。”
“当然是掳你们当童养夫!”
降臣张开手臂仰倒在条凳上,红纱如水袖铺开,
“把侯卿打扮成花魁,让张子凡天天给我念诗,让你,搁我这洗衣服做饭。”
她忽然侧身,侧着脸不服气的说道:
“凭什么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就要从一而终?要是可以,我偏偏要找天下所有的帅男子。”
酒坛东倒西歪地散在脚边。降臣整个人几乎挂在桌沿,红发垂落混着酒渍。林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终于开口:
“单靠《九幽玄天神功》,根本取不下魃阾石对吗?”
“是啊。”
降臣痴痴笑着,指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圈,
“可没有这门功法,阴山上的那些石头碰不得,袁天罡那老狐狸,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突然捂住嘴,
“不行,想吐。”
林远慌忙起身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运功把酒逼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