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崭新衣衫的少年先是小心翼翼地摇晃活动着四肢,然后像初学走路的婴孩般谨慎地试探着迈出第一步,这是他人生新的起点。
他感受着久违的正常人类的生活状态,每一步都充满了陌生的感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渐渐地,他的步伐变得坚定起来,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朝着天水河畔那座矗立在两水交汇的繁华城池的码头方向稳步前行。虽然前路充满未知,但他已做好准备迎接任何不可避免的挑战。
天水河,也就是三百万年后的金沙江,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经过天水城(即三百万年后的水富市后)即将在四川宜宾与岷江汇合,成为浩浩荡荡孕育中华民族的万里长江。
天水城,即三百万年后“万里长江第一港·七彩云南北大门”的水富市。水富市为县级市。水富这一地名的由来颇具深意,其名称取自当地两条重要水系“水东”和“水河”中的“水”字,同时结合了“安富”这一美好寓意的“富”字,寓意着水源丰沛、物阜民丰。它也确实如此。
从地理特征来看,水富市呈现出明显的阶梯状地形分布,整体地势呈现东北低、西南高的特点。境内地形起伏较大,海拔落差显着,其中最高点位于太平乡的轿顶山,海拔高达1986.4米;而最低点则在县城中嘴一带,海拔仅为267米。在地貌分布上,西南部以连绵起伏的山地为主,山势陡峭,植被茂密;中部地区则多为二半山区和深丘陵区域,地形相对平缓;北部和东部地区则以开阔的河谷平坝和低矮的丘陵地形为主,地势最为平缓,是主要的农耕区和人口聚居区。这种多样化的地形特征造就了水富市丰富的地理景观和生态环境。而西南方向七十公里外的铜锣坝国家森林公园,则是水富市最具盛名的旅游景区。
此时,金色的夕阳缓缓西沉,将整条天水河染成了一片璀璨的金色。河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有无数金沙在翻滚跳跃。
由于持续干旱,河水变得异常浅显,往日深不可测的河道如今清晰可见河底的鹅卵石与江沙。江边的大码头显得格外拥挤,数十艘木质铁质大型货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它们的桅杆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而在浅水区域,只能看到一些小船在小心翼翼地航行,有的顺流而下,有的逆流而上,还有的往返于两岸之间,这些小船大多是木质的,也有少数铁皮船。
对岸历经万年岁月的古渡口在夕阳中若隐若现,斑驳的石阶和褪色的木桩无声诉说着旱灾的故事。古渡之后,几户人家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坡上,袅袅炊烟从青瓦屋顶缓缓升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远处连绵的青山融为一体,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
有一些人从河对岸蹚水过来,也有一些人从这边蹚水过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父亲,他牵着一个同样高挑的孩子,两人卷起裤腿,寻找着河床地势,踩着浅浅的河水,有说有笑地向对岸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金色的水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构成了一幅温馨而独特的画面。
虽是夏末,海拔不高的天水河畔,纳凉避暑的人群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河岸都占满了。令人惊奇的是,虽然泡在水中的人多得出奇,却很少有人在水里尽情嬉戏玩耍。
建筑风格多样化的城中和城的两端,热闹的景象极其少见,车辆来来去去,行人摩肩接踵,这样的场面,少年在蓝星上似乎还没有见过了。少年只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蓝星。
最忙的自然是军警治安人员、社区服务人员、医务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一身新衣的少年茫然地站在天水河边,这条由西向东流淌的河流,在三百万年后将被人们称为金沙江。他踌躇不前,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经过短暂的犹豫后,由于潜意识害怕狼群,他决定沿着江边向下游走去。然而越往下游走,村庄就越是密集,宠物也越发众多,少年身上崭新的衣服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许多好奇的当地人都主动上前搭话,关切地询问他:“少年,你这身衣服可真漂亮啊!手工真好,像云上国那边的工艺。”“少年,你是刚到天水河这边来的吗?”“少年,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少年,今年多大年纪啦?”“少年,准备住在谁家里呢?社区安排了吗?”“少年,是不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下去啊?”……这些热情的问候让初来乍到的少年既感到温暖,又有些不知所措,更让他心里又不由得害怕起来。
少年局促不安地站在人群中,紧张地注视着眼前一个又一个陌生却又带着友善笑容的面孔。每当有人试图与他搭话时,他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最终总是低着头匆匆离开。这时,一位面容和善的年轻人主动走上前来,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小弟弟别害怕,我也是从外地来的,现在住在附近一户人家里。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们以后可以彼此多照顾照顾嘛,说不定我们还可能发现是住在同一户人家呢。”这番亲切的话语让少年的脚步稍稍迟疑,但内心的胆怯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依然选择了默默离去,只是离去前对那人百感交集地笑了笑。
天水城之所以呈现出如此熙熙攘攘的景象,究其根源在于这座城市的人口规模较旱灾爆发前激增了数倍之多。不仅周边山区因水源枯竭而无法生存的居民纷纷迁徙至此,就连更远山区同样面临缺水困境的人们也不远千里汇聚于此。实际上,这种现象并非天水城独有,近年来整个蓝星上所有靠近水源的城镇都经历了类似的人口爆炸式增长。面对这一严峻形势,各地政府不得不将超过一半的行政资源投入到安置工作中,如何妥善协调这些外来人口分散居住到本地居民家中,同时确保不引发社会矛盾,已然成为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令人欣慰的是,当地居民普遍展现出高度的同情心,他们深知自己正在挽救生命,而借住者也怀着感恩之心,处处为房主着想,尽可能减少给主人家带来的不便。经过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这些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们逐渐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彼此间的关系亲密得如同家人,大家常常畅想着等旱灾结束后要继续保持这份情谊,像真正的亲戚一样往来走动。正是由于室内空间过于拥挤,这些借住者才会选择在白天尽量外出活动,这才造就了街头巷尾川流不息的人潮。考虑到这一特殊情况,当地政府在管理上也采取了相对灵活的政策,没有像其他地区那样强制要求居民居家躺平、减少外出以节省体力消耗,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给予了适当的通融。
毫无疑问,在貌似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其实选择坐着或靠着在沿河一边休息的人要远远多于那些坚持走动的人。这其实是非常自然的现象,毕竟在长期饥饿的折磨之后,大多数人的体力都已经消耗殆尽,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四处走动。我们看到正在走动的画面,只是一些人其中的一个片段,无数这样的片段在街头巷尾、码头河滩叠加起来,就给人熙熙攘攘的感觉了。然而,有趣的是,尽管走动的人只占极少数,但他们却总是比那些安静休息的人更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这种视觉上的差异或许源于人类本能的注意力分配机制 ——移动的物体总是比静止的物体更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就像在茫茫人海中,一个行走的身影往往比一百个坐着的人更引人注目,这种视觉上的显着性让走动的人无形中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可能是出于防晒的考虑,新衣少年在赶路的途中,注意到少量行人或休息的人用各种方式遮掩着面部的情况。有的戴着斗笠垂下轻纱,有的用布巾半掩口鼻,这种装扮在当地似乎颇为常见。几个月来一直隐身的少年突然暴露于天下,他比谁都更需要遮挡一部分脸颊,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思索间,他突然记起前天从铜锣坝过来的路上,曾在路边摘野果时意外捡到一块质地柔软的方巾,当时随手塞进了包袱里。这块方巾大小适中,正好可以用来遮挡面部,但如何将它固定在脸上却成了难题。就在他为此发愁时,命运似乎特别眷顾他——在继续前行的路上,一段不知是谁遗落的线绳静静地躺在路边。线绳虽然被行人踩脏,少年却如获至宝地捡起它,灵机一动,将方巾的两个对角用线绳系紧,做成了一副简易的挂耳面罩。当这方巾遮住他下半张脸时,少年突然怔住了——这个装扮让他瞬间想起了在终岳圣山上偶遇的那位神秘白衣青年,那位被世人尊称为“星灯先生”的拯救蓝星的绝世高人。
行走在人流中,新衣少年更害怕碰上另一类人——那就是军警治安人员、社区服务人员、医务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如果遇上他们,他们也这么问他,甚至详细盘查,他岂不是就暴露了。所以,他行走时,总是把避开他们作为第一注意事项,毕竟自己现在不隐身了,通过人们的反应,自己的一丝一毫,大家都是能看到的。
新衣少年越想越惶恐,当他走到天水河与关河交汇处那横跨在关河上的石拱长桥时,看到桥上桥下到处都是人,他突然想到,往下游走,也就是往东边走了,那样就离神龙帝国近了,离龙兽近了,他立即停下脚步,回头向西望去,只见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九个太阳像向日葵般聚在一起,在江水中投下耀眼的金光,仿佛在向他招手呼唤。
受到这迷人景象的感召,新衣面罩少年转过身来,朝着夕阳的方向,开始沿着天水河上游走去。
一路上,波光粼粼的江水在他右侧闪烁不停,而对岸的山色与天色交织出一幅迷离梦幻的画卷。这美景让他边走边不停地思考:要不要涉水到对岸去看看?毕竟河水如此之浅,甚至不需要游泳就能轻松蹚水过去,可如今脚上穿的是老奶奶缝制的新布鞋,他分外珍惜,哪舍得穿着它轻易下水。当然,长期穿隐形鞋的少年,没有想到,他其实是可以脱下鞋子拎在手上光着脚丫子蹚水过去的。
思虑再三,新衣少年还是决定返回天水城。
此时暮色已经降临,不适合继续赶路了。经过整整两天的长途跋涉,少年已经筋疲力尽,疲惫不堪,他实在不能再走了,必须在这儿住下了。
夜幕悄然降临,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并非因为天气寒冷——要知道,天水城夏末的夜晚远谈不上寒冷,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带着些许闷热。真正让人们纷纷躲进屋子的原因,是那些军警治安人员、社区服务人员、医务工作者和志愿者们不厌其烦地警告与催促:小心野狼出没,务必在天黑前回到安全的室内。
在这样的氛围下,那个穿着新衣、戴着面罩的少年和其他人一样,不敢冒险在空旷处露宿。然而更令他困扰的是,他既没有固定的住所可去,又极度害怕被巡逻的军警治安人员、社区服务人员、医务工作者和志愿者发现。一旦被他们盘查询问,他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因此,他只能在一个隐蔽处静静地躲着等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后,才蹑手蹑脚地溜向码头。
到了那里,背着花包袱的新衣少年先是攀爬上一艘中型铁船,然后又借助它费尽周折地登上一艘大型木船——因为白天供人们上船休息的跳板已经被警惕的治安联防人员收了起来,高高地搁置在了船面上。
由于天水城地处低海拔地区,海拔还不到300米,在这蓝星大旱之年夏末,夜晚不仅没有多少凉意,反而因为白天积蓄的热量仍然显得有些闷热。
所以经过一番思量,这个穿着新衣的少年最终决定在这艘大船上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因为如果睡在城区,很容易被发现。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古老的天水城,万籁俱寂中,唯有打更人沙哑的吆喝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荡。那悠长而略带沧桑的喊更声,伴随着清脆的梆子声,一次又一次划破夜的寂静。更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在青石板的路上留下回响,也传到了船上少年的耳中:“连年天灾,地旱木枯,小心火烛,万防人灾;人神同心,渡此天劫,战胜旱灾,再造蓝星。最近有狼,出没天水,”这打更声的前半部分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内容大体相同,仅后半部分有关狼群的内容存在差异,显然是近期新添加的。
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皎洁的月光逐渐明亮起来,十轮圆润的明月从东方的地平线缓缓升起,一路向西高悬于天水河的上空。这些明月与由西向东奔流不息的天水河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天地呼应,仿佛在演绎着某种神秘的宇宙韵律。河面上,月光碎成无数银色的光点,连缀成一串璀璨夺目的光带,随着水波轻轻摇曳;而仰望苍穹,那十轮明月倒映在夜空之间,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整条天水河被神奇地搬到了天上,在夜空中静静流淌。这天地之间的光影交错,构成了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月夜奇景。
在这静谧的夜色中,疲惫不堪的新衣少年躺在微微摇晃的大木船里。
夜风轻拂,船身随之轻轻摆动,像是母亲温柔的摇篮。经历了漫长逃亡的劳累,此刻的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与放松。在这舒适的晃动中,他很快沉入了梦乡,甚至难得地打起了轻微的呼噜,那均匀的呼吸声与河水轻拍船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安详的气息。
然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沉浸在甜美梦乡中的新衣少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魂飞魄散——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正从他傍晚时分偷偷爬上这艘大木船的相同位置攀爬上来。少年的心脏瞬间揪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又意识到此刻跳入水中激起的水花声反而会引来更多人的注意。
少年惊慌失措的动作同样吓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当对方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船上只是个瘦弱的少年时,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他温和地安抚道:“别害怕,孩子,没事的。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上来休息的。你继续睡吧,我不会打扰你。”
听到这番话,少年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这位自称船长的男子在距离少年不远的地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继续用和善的语气说道:“我叫阿宽,你可以叫我阿宽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是从哪里来的吗?”
这些突如其来的问题又让少年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阿宽船长见状,宽容地笑了笑:“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我很奇怪,联防队员、码头的工作人员都没发现你,你怎么不找社区服务人员安排住宿呢?”
少年依旧保持着沉默。
阿宽船长又露出理解的笑容:“要不是我家现在实在住不下了,倒是可以邀请你去我家住。”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我家现在住了多少外来人员吗?整整三十五个!三十五个!每个房间都挤了六七个人,我们自家人反而只能挤在两个小房间里。”
虽然少年还是没有开口,但他这次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充满了对这一家人的敬佩之情。
阿宽船长继续说道:“我也是因为家里实在太拥挤了,根本没法好好休息,才跑到船上来睡的。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睡在我的船上,明天记得来我家吃饭。等天气转凉了,就算家里再挤也不怕了,到时候你就来和我们一起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