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关于宁王旧部的密报,在烛火下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落在苏浅月眼中,却仿佛是一张连接了过去与现在的巨大蛛网。
王德安,这只在朝堂上盘踞多年的老蜘蛛,为了咬她一口,竟不慎踩进了另一张更致命的网里。
苏浅月将那张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就如同宁王赵承,虽已成灰,其留下的余毒,却依然能成为她手中的利器。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冷静。
眼下两场风暴正向她袭来。
其一,是立储之争。这是王德安一党的主攻方向,他们以“国本”为名,行党同伐异之实,意图将她和赵玦逼入绝境,从而叫停所有改革。
其二,是钱三娘之案。这是王德安的舆论武器,他要用旧法的枷锁,公开羞辱新法的拥护者,扑灭刚刚在天下女性心中燃起的火焰。
一明一暗,一急一缓,看似是两个独立的难题,实则根系相连。王德安想用“立储”在朝堂上困住她,再用“钱三娘”在民间击溃她。
苏浅月走到那张巨大的大雍地图前,指尖轻轻拂过“京城”那块刺眼的墨迹。她没有试图擦拭,只是静静地看着。
要破此局,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直接在立储问题上与王德安硬碰硬,正中其下怀。朝堂上旷日持久的争辩,只会消耗掉赵玦本就不多的精力,让新政彻底停摆。而强行赦免钱三娘,更是愚蠢至极,等于亲手将“以权压法”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她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回殿内那张小小的书案上。案上,放着一本赵念月昨日的课业,字迹尚显稚嫩,但一笔一划,颇有章法。旁边,还有一本赵安禾抄录的药方,字体娟秀,条理分明。
这才是她的棋眼。
苏浅月心中,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渐渐成形。
她没有立刻去见赵玦,而是转身回了偏殿。
林晓和张妈依旧坐立不安,见她回来,都迎了上来。
“林先生,你现在去办一件事。”苏浅月的声音平静无波,“以雍华女学的名义,发一份公告。就说钱三娘一案,事关新旧法理之争,女学将全程关注。同时,从议政课中,选出十名最优秀的学生,组成‘陪审团’,每日旁听庭审,记录卷宗,并于晚间在女学内公开辩论案情。”
林晓愣住了。她原以为皇后会想办法救人,却不想是这样一个安排。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让一群女学生去“陪审”?去“辩论”?这在王德安那些人眼里,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更大的挑衅。
“娘娘,这……”
“去办吧。”苏浅月没有解释,“记住,辩论的主题,不是钱三娘有罪无罪,而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孰是孰非。”
林晓虽满心困惑,但对苏浅月的信任让她压下了所有疑问,躬身领命而去。
苏浅月又转向张妈,声音柔和了几分:“张妈,你辛苦一趟,去一趟锦绣阁。不是去闹,也不是去哭。你就坐在锦绣阁的门槛上,什么都不用说,带着女学的学生,帮着把被衙役弄乱的布料,一匹一匹,整整齐齐地叠好。”
张妈更是不解,但她只是点点头:“老婆子都听娘娘的。”
安排好这一切,苏浅月才端着一碗新熬的安神汤,缓步走向养心殿。
赵玦果然还没睡,正对着一堆奏折,太阳穴突突直跳。见到苏浅月,他眼中的烦躁才略微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