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圣宴在一片死寂的诡异中草草收场。
帝王仓皇离去,乐歇舞停。
方才的喧嚣喜庆被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窃窃私语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阴冷地回荡。
白止戈一行人随着人流走出宫门。
坐上返回驿馆的马车,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窥探的视线,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氛围才稍稍松动。
秦刚像一头被困住的熊,重重砸进软垫里,粗声喘着气。
“这叫什么事儿!”他烦躁地抓着头发,“一个娘们儿……”
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刹住,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他再粗枝大叶,也看得出皇后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不似作伪。
可盘踞心头多年的怨气,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堵得他胸口发慌。
文士谦指尖轻叩膝盖,目光投向一直闭目不语的白止戈。
白止戈睁开眼。
他眼前反复闪过的,是林见微那张失血的脸,和澹台明彻那张同样失血的脸。
一个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
一个绝望得如同末日降临。
那不是帝王对一枚棋子的在意,更像是……疯兽在守护自己即将熄灭的月亮。
回到驿馆,几人刚踏入议事的花厅,亲卫队长便低声禀报,几位京中旧部深夜求见。
白止戈与文士谦对视一眼。
来了。
炭盆里的银霜炭噼啪炸开,映得花厅内众人脸上明暗不定。
来者皆是常服,脸上再无宴席上的伪装,眉宇间是压不住的凝重,眼底却又藏着一簇急于倾诉的火。
“将军!”终是武将出身的王猛先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今晚……您都看见了?”
秦刚拧着脖子:“看见了!皇帝为个女人脸都不要了!可这跟咱们有啥关系?”
他目光扫过几位同僚,满是不解:“倒是你们,我怎么觉得……你们对宫里那位,态度怪怪的?”
张允苦笑,摇了摇头:“刚子,不是态度怪,是……有些事,我们也是这几年才咂摸出点别的味儿来。”
赵文康深吸一口气,直视白止戈:“止戈,你离京三年,怕是不清楚。就拿三年前你们离京那天来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古怪。
“那天,是帝后大婚之日。你不觉得,你们走得……太过顺利了吗?”
文士谦的羽扇停在半空。
周于安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大婚当日,皇后突然中毒,宫中大乱,京城戒严。陛下的所有心神,所有禁军,都被死死钉在后宫,只为给太医清道,为娘娘续命。”
他看向白止戈,眼神锐利。
“若非如此,我们计划再周详,也绝无可能在天子脚下,将上千核心部众与家眷安然送出京城。事后陛下雷霆震怒,却迟迟未派大军追击,只因……皇后病情反复,危在旦夕。”
这几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冰封的湖面。
秦刚张大了嘴。
文士谦瞳孔紧缩。
白止戈的背脊,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寸寸绷直。
他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忘。
那一天,是他白止戈一生中最耻辱的一天。
他以为那是巧合,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怜悯。
“起初,我们也以为是巧合。”张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情,“直到后来,我们这些留在京城的人,在各自的差事上,都遇到过一些……‘好运’。”
王猛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激动:“对!就是好运!我被人构陷,证据确凿,眼看要下大狱,却莫名其妙收到一封匿名信,点出了对方的死穴!”
赵文康也说:“我奉命筹措军粮,被户部卡着脖子,几乎走投无路。结果一夜之间,户部侍郎贪墨的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
“我们私下通气,发现这些助力,都像有只眼睛在天上看着,总在最要命的时候,推我们一把!”
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