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戈周身的血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彻底凝固。
三年。
他脑中演练过千百次重逢。
或是她巧笑倩兮,与新帝恩爱无双,他冷眼旁观。
或是她盛气凌人,对他极尽羞辱,他坦然受之。
唯独不是眼前这一幕。
记忆里那个永远如烈日骄阳,明艳到灼人的少女,竟被熬成了一具裹在凤袍里的枯骨。
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那股盘踞心头三年,淬炼成钢的恨意,此刻竟被一股更凶猛的酸楚冲撞得土崩瓦解。
他攥紧的拳,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秦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喉咙里压着一声怒吼:“她怎么……”
话音未落,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臂,身旁的京城旧部将领对他疯狂摇头,眼神里满是警告。
文士谦手中的羽扇,停了。
皇后病重,竟是真的。
且已油尽灯枯至此!
龙椅之上,澹台明彻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猛地从御座上探出身,那双深邃的帝王眼中,所有的城府与威仪都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惶与痛惜。
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那个风中残烛般的身影抢回来,藏进谁也看不见的深宫。
他死死抓着龙椅扶手,骨节凸起,青筋暴跳。
林见微如同一座没有灵魂的精美雕塑,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她微微抬眼,涣散的视线空洞地扫过全场。
在白止戈的方向,那视线有了刹那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凝滞,却又轻飘飘地滑了过去,好像只是看了一团空气。
她对着御座的方向,身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算是行礼。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随时会散。
“臣妾……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尖刮着她的喉咙。
话音落下,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身体猛地一晃。
“娘娘!”
宫女的惊呼声中,她软软地倒了下去,整个人挂在宫女身上,那张脸比刚才更白,近乎透明。
“送皇后回宫!传沈鹤!快!”
澹台明彻再也端不住了,他的咆哮声在金殿之上炸响,充满了撕裂般的恐惧。
一群宫人手忙脚乱,几乎是架着林见微,仓皇逃离了大殿。
那抹刺目的凤袍红,很快被甬道深处的黑暗吞噬。
她来时无声,去时匆匆。
却在大殿所有人的心上,都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丝竹声重新响起,却再也无人有心欣赏。
酒是冷的,菜是凉的,人心是乱的。
白止戈缓缓坐下,他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那里面映出的,是他自己全然陌生的脸,扭曲,且痛苦。
龙椅上的澹台明彻,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