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当日。
巨大的铜镜前,白止戈沉默地站着。
两名亲卫正为他穿上那套许久未曾触碰的一品镇北将军朝服。
玄色为底,金线为绣。
威猛的麒麟补子在烛光下闪动着沉冷的金属光泽。
玉带束住劲瘦的腰身,猩猩红的斗篷披上双肩。
这身军装,既是荣耀的象征,也是三年前屈辱的见证。
它的重量,不止于锦缎与金玉,更在于过往与将来。
“将军,都准备好了。”亲卫队长压低了声音,打破一室死寂。
白止戈轻点下颌。
门被推开,文士谦与秦刚一同步入。
文士谦依旧一身青衫,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整。
秦刚则被裹在正式的武将官服里,浑身不自在,不住地拉扯着勒紧脖颈的领口。
“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文士谦拱手,视线落在白止戈的朝服上,眸光里情绪翻涌。
秦刚瓮声瓮气地抱怨:“真他娘的麻烦!进宫吃个饭,规矩比打仗还多!将军,咱们真就带这么几个人?宫门外不再安排一队人候着?万一……”
白止戈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止住了秦刚所有未出口的话。
他转过身。
那道冷峻的目光扫过两位心腹,声音是淬过铁的沉稳。
“不必。”
“千名亲卫驻守驿馆,已是最大的震慑。”
“宫内,人带多了,反而授人以柄。”
两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末将(属下)明白!”
夜色降临,华灯如海。
整座皇宫被无数宫灯与琉璃盏烧成了透明的琥珀色,亮如白昼。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暖香浮动。
笙箫管弦之声在雕梁画栋间缭绕,编织出一派盛世华章的幻梦。
文武百官按品阶入席,诰命夫人们盛装华服,环佩叮咚声与低语谈笑声交织,殿内脂粉香气浓得几乎化不开。
皇帝澹台明彻高踞龙椅。
那身十二章纹的冕服极尽繁复,精心修饰过的面容上,眼底的疲惫与焦虑却深如沟壑,无法遮掩。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大殿侧后方那片垂落的华丽帘幕。
皇帝的心思,根本不在寿宴上。
大太监福公公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靠近御阶的显赫席位上,丞相林翰章与其子林知行正襟危坐。
父子二人看似平静,眼神却同样焦虑地,频频刺向通往内宫的甬道。
命妇席中,林夫人身着一品诰命礼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珠翠环绕,竭力维持着丞相夫人的端庄仪态。
可她微微前倾的身姿,望向宫道方向那急切又担忧的眼神,还有手中早已被汗浸湿、攥得发皱的锦帕,都彻底出卖了她的内心。
三年了。
她终于有机会能见到女儿了。
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
这种混杂着无尽期盼与刺骨恐惧的情绪,让她如坐针毡。
满殿宾客,表面言笑晏晏,暗地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大殿入口与龙椅之间来回游移。
空气里,压着一股即将引爆的兴奋。
人人都心知肚明,今晚的重头戏,不只是皇帝的寿辰。
更是那位奉旨还朝的镇北将军,白止戈。
时辰已至,鼓乐齐鸣。
殿外,司礼太监那口被无数次操练过的嗓子,陡然拔高,唱喏声尖锐悠长,穿透了所有嘈杂。
“镇北将军白止戈,携随行官员——觐见贺寿——!”
轰!
仿若一声无形的惊雷。
殿内所有乐声、笑语、私议,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于那两扇正在缓缓洞开的殿门。
一个身影,踏入这片金色的辉煌。
白止戈。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步伐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