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西北边陲如何,乾元宫里,皇后的病情是唯一能锁住帝王心神的枷锁。
沈鹤今日照例前来请脉。
他甚至不必抬头,就能感觉到那道灼人的视线。
皇帝澹台明彻扔下朱笔,大步跨到他面前,眼底的血丝比奏折上的朱批更刺目。
“如何?”
仅仅两个字,声线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今日脉象可有好转?”
沈鹤垂首,字句沉重,像是从喉咙里一个一个艰难地挖出来。
“回陛下,娘娘脉象依旧,沉疴难起。”
“那‘烬殇’之毒,已深植心脉,每每看似平稳,实则仍在暗中侵蚀生机。”
皇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龙案一角,发出一声闷响,人却毫无所觉。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朕倾尽天下之力,为何……”
沈鹤依照烂熟于心的剧本,用一种近乎自语的音量,恰到好处地叹息出声。
那语气里,混合着医者的无力与恰到好处的惋惜。
“若是能早日寻得那味传说中的‘千年雪魄莲’……”
“以此物为主药引,或能极大缓解娘娘毒发时的痛苦,固本培元。”
“唉……”
他一声长叹,后面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只留下一个渺茫却诱人的可能。
“雪魄莲……”
澹台明彻喃喃自语,死寂的眼中骤然爆出一簇火苗,随即又被巨大的无力感扑灭。
三年了。
他派去极北苦寒之地的人马,尸骨都能堆成一座小山,却连雪魄莲的一片花瓣都没见到。
沈鹤这句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痛的那个点。
不是没有希望。
是他这个天子,做得还不够!
就在这时,内间传来一声轻如蝶翼扇动的呻吟。
两人动作一滞,齐齐望去。
榻上的林见微,竟“醒”了。
她眼睫颤动,视线没有焦距地在殿内游移,最后,极其缓慢又无比坚定地落在了皇帝身上。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像烟。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陛下……”
“您……又瘦了……”
“是臣妾……拖累了您……”
话音未落,一滴清泪精准地从她眼角滑落,滚烫地砸进明黄的枕褥,洇开一小片深色。
就是这一滴泪。
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眸缓缓闭合,头无力地垂向一侧,再度陷入“昏睡”。
只留下那句遗言般的低语和那片刺眼的泪痕。
澹台明彻整个人僵在原地,神魂俱裂。
她病到如此地步,痛到不成人形,心里念的,眼里看的,还是他。
她看见他瘦了。
她心疼他。
她竟然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山崩海啸般的愧疚与怜爱,瞬间将这位九五之尊彻底淹没。
他这个皇帝,做得何其失败!
他这个丈夫,何等无能!
“微儿!”
他猛地冲到榻边,声音嘶哑破碎。
“不是你的错……是朕没用!是朕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