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也补充道:“老孙,咱们公社山区面积大,往年这些山货要么烂在山里,要么被社员零散采点,不成气候。现在几个屯子联合起来,把它当成一项正经的集体副业来搞,既能增加收入,又能稳定知青,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你就当是支持咱们山区大队探索一条新路子。”
孙书记沉思良久,最终用手指点了点报告:“报告先放我这里。明天春耕动员会,我会提一下这个事情。你们可以先按计划准备起来,但规模要控制,等县里供销社那边有了明确说法,再扩大。记住,质量是关键,千万别搞砸了,丢了咱们公社的脸面。”
虽然没有拿到立即的、全力的支持,但获得了“先干起来”的默许和“帮忙推荐”的承诺,这已经是艰难的第一步成功了。秦建国和老支书都松了口气。
消息传回靠山屯,几个屯子的骨干都振奋不已。合作社终于从“地下”转到了“半公开”的状态。秦建国立即召集了林场屯、王家屯、孙家屯的支书和知青代表,在靠山屯开了第一次正式的合作社工作会议。会上,明确了各屯的分工:靠山屯负责技术指导、质量把关和对外联络;林场屯、王家屯负责组织采集劳力;孙家屯负责初步晾晒和临时仓储。沈念秋负责制定详细的采集、晾晒、分级标准,并组织知青学习。
刘海作为林场屯的知青代表和报告的“功臣”之一,也参加了会议。他看着秦建国在会上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看着各屯支书认真讨论,看着沈念秋分发她熬夜写好的技术规范,一种前所未有的参与感包围了他。他不再是那个游离于集体之外的“刺头”,而是这个正在孕育新事物的事业的一份子。会议间隙,他甚至主动找到沈念秋,对她制定的分级标准提出了一个小建议,关于如何更直观地判断蘑菇的干湿度。沈念秋认真地听取了他的意见,并表示会考虑采纳。这让刘海心里又是一阵微热的触动。
散会后,天色已晚。秦建国和沈念秋并肩走在回屯部的雪路上。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出清冷的光辉。
“总算有点眉目了。”秦建国呼出一口白气,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希望。
“嗯,不过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沈念秋紧了紧围巾,“孙书记说得对,质量是关键。我担心社员们习惯了粗放采集,一时难以达到供销社的要求。还有,刘海的转变能持续多久,也需要观察。”
“一步一步来吧。”秦建国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就像这雪,看着厚实,总得一锹一锹才能清出路来。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挥锹的方向和资格。”
开春前的这段日子,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沈念秋带着几个有点文化的知青,包括刘海和李芳,组成了一个“技术小组”,反复学习、讨论采集和初加工的标准。赵老憨等老把式则被请来做“顾问”,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解如何“看天”采蘑菇(雨天不采,露水未干不采),如何“看色”摘榛子(色褐、实沉为佳)。理论与实践在碰撞中慢慢融合。
刘海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出乎意料的耐心和领悟力。他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将他那份机灵劲儿用在了理解和执行标准上,甚至能帮着沈念秋向其他理解慢的知青解释。李芳也变得积极了许多,她细心、手巧,在学习蘑菇穿串、分级时格外认真,仿佛想通过这实实在在的劳动,洗刷掉之前那份虚假证明带来的污点。
秦建国则忙着和各屯支书落实具体的组织细节,划分责任片区,统计能够参与采集的社员和知青名单,预估第一批次采集的品种和数量。同时,他也在老支书的指导下,开始起草给县供销社的“供货申请”和“样品说明”,字字推敲,力求稳妥。
冰雪在悄然消融,屋檐下开始出现细小的冰凌,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地面。屯子里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冰雪的消融,透出了一丝活泛的气息。社员们茶余饭后开始议论合作社,议论那些以往不被看在眼里的山货到底能换回多少油盐酱醋。而知青们,则在忙碌的学习和准备中,暂时搁置了那些遥不可及的回城梦想,将目光投向了即将返青的山林。
合作社这株嫩芽,就在这冬春之交的严寒与希望中,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它能否经受住即将到来的风雨,能否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生长,还需要时间、汗水乃至智慧的浇灌。秦建国知道,报告批了只是拿到了“准考证”,真正的“大考”——开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采集和供销社的验收,还在后面等着他们。但他看着灯光下认真讨论的沈念秋和技术小组,看着屯部墙上那张越来越详尽的资源图,心里是踏实的。路,就在脚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总有走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