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那一拜,重逾千钧,他拜下的,是一个杏林泰斗数十载的清誉风骨;亦是一个老人,为毕生所求之道,寻到了最终归宿的决绝。
“孙神医,请起。”苏晚晚亲自上前,扶住了孙敬的手臂。
老人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眼眶泛红,那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娘娘此举,乃千秋万代之功业,老夫何其有幸!”孙敬声音嘶哑。
苏晚晚将他扶回座位,自己也重新坐下,方才那股激昂褪去,又恢复了惯有的几分慵懒,“青史留名太累,”她端起茶盏,吹散氤氲的热气,“我只想让这世上,能少几个因病等死的穷苦人。”
她望向柳莹:“学堂选址,章程制定,你来统筹。”又转向沈青鸾:“女子学医之难,你比我清楚,你需要什么支持,只管开口。”最后,她对着孙敬恭敬的说:“孙神医,最重的担子在您身上。医术传承,教材编纂,如何教、教什么,您是宗师,您说了算。”
孙敬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抚着长须,沉吟片刻,“娘娘,此事有三难。”
“其一,师资。老夫一人,精力终究有限。济世学堂若要办,便不能是小打小闹,至少需十位精通各科的宿儒名医,方能撑起门面。”
“其二,生源。学医非一日之功,短则五载,长则十年。招收贫苦子弟,便要管其衣食,此为巨耗。更要紧的是,如何保证他们学成之后,不为高官厚禄所惑,愿遵从契约,去往穷乡僻壤?”
“其三,亦是最难之处:名不正,则言不顺。”
孙敬的目光变得锐利:“自古医者,师徒相授,家学渊源。我等开办学堂,广收门徒,已是破了千年规矩。更何况,还要招收女子,这在那些腐儒眼中,无异于伤风败俗,动摇国本。届时,朝堂非议如潮,都察院言官的唾沫,足以淹没济世堂的门槛。”
柳莹和沈青鸾的脸色,随着孙敬的话,一分分沉了下去。她们只看到计划的宏伟,却忽略了实施的每一步都布满荆棘。
苏晚晚却笑了,“孙神医所言,并非无解。”她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却十分笃定,“师资的事,不必担忧。孙神医您是旗帜,您振臂一呼,自有风骨之士响应。至于那些逐利而来的人,柳莹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为我所用。我们不缺人,缺的是如何从鱼龙混杂中,筛出真正的良医。吃穿用度,皆从我私库开支。”
她看向柳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至于如何留住人,柳莹,这便是你的专长了。我们要给他们最好的待遇,也要让他们签下最严苛的契约。用积分定等级,用前程锁归心,让他们明白,济世堂给得了他们一切,也能随时收回。”
“至于这最后一点……”苏晚晚起身,行至窗边,望着街上车水马龙,“名分,陛下自是会给。”
深夜,御书房。
萧衍批完最后一份奏折,抬手按了按眉心,魏忠 立刻奉上一盏安神茶。
“京郊大营那边,如何了?”萧衍头也未抬,声音里带着疲惫。
“回陛下,陆、王两位教官手段狠辣,不过三日,已将数万新兵治得服服帖帖。如今大营之内,无人敢不遵积分制,为争夺积分,各营之间互相监督、检举成风。”
“很好。”萧衍唇角勾起冷意,“一群拔了牙的狼,才好用。”他放下朱笔,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在大周的万里疆域上逡巡,“拟旨。”
魏忠连忙躬身,备好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