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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殿试定鼎?余威烈(2 / 2)

宣旨内侍早已准备就绪,闻言立刻抑扬顿挫地高唱:

“陛下钦点!今科殿试一甲第三名——探花郎——天 水 郡 杨慎!”

声音尖利悠长,在寂静的大殿中反复回荡,最终化为一道烙印,深深铭刻在帝国科举史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臣杨慎,叩谢陛下隆恩!”杨慎撩袍跪倒,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金砖,心中百感交集,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有被认可的激动,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踏入了帝国权力场那汹涌的激流中心,他的“民本之舵”,将直面最险恶的风浪。

皇帝的目光似乎又在杨慎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继续宣布:

“一甲第二名,榜眼——兰陵郡萧统!”

“一甲第一名,状元——扶风郡谢灵运!”

谢灵运、萧统依次出列谢恩。殿内气氛依旧凝重,但尘埃已然落定。三鼎甲之名,伴随着“仙凡混居”的难题与杨慎那石破天惊的策论,注定将震撼朝野,激荡天下。

金殿余音,余威犹炽。

皇帝那一声“靖安护道院”的钦定,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紫宸殿死寂之后,激起的却是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帝国权力版图的滔天巨浪。杨慎的名字,连同他那篇《定鼎仙凡疏》的核心要义——“以民为秤,仙凡皆在其上”、“公义为帆,法度为骨”——瞬间冲破了“苏家外甥”、“郡守公子”的藩篱,以一种石破天惊的姿态,镌刻在朝野上下、仙凡两道的意识深处。

杨家那座三进宅邸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车马踏破。道贺的同年、苏家的世交故旧、父亲杨郡守在天水同僚在京的子弟、京中大小官员……人流更胜放榜之时。拜帖堆满了书案,名刺几乎积压如山。所不同的是,此刻递来的帖子,言辞间除了恭贺,更添了十二分的谨慎与试探。杨慎的策论与皇帝的当场首肯,已将他推至风口浪尖,一个不慎,这探花郎的荣耀,顷刻间便能化作催命符。

杨慎疲于应对,心力交瘁。喧嚣之下,是如履薄冰的清醒。他深知,皇帝掷下的“靖安护道院”这柄利剑,剑锋所指,绝非坦途,而是帝国最凶险的深渊。

三日后,吏部正式行文。杨慎的官职就此尘埃落定:

“新科探花郎杨慎,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兼靖安护道院提刑官,即日赴任。”

翰林院编修乃清贵之选,既合探花身份,亦是惯例。然这“靖安护道院提刑官”一职,却是实实在在、新设之权柄!提刑官,主掌刑名狱讼、监察不法!皇帝将杨慎置于靖安护道院草创之际的关键位置,用意不言自明——这把由他构想出的利剑,其初试锋芒,必由他执掌!

消息传出,京城空气骤然凝滞。暗流奔涌之势,陡然加剧。

崔府,书房。

紫檀木书案上,摊着一份工整誊抄的《定鼎仙凡疏》。崔相崔弘正端坐太师椅中,指节轻叩光滑扶手,面上不见喜怒。崔琰垂手侍立一旁,神色恭谨,唯眼底深处,那抹被杨慎光芒彻底压制的阴翳,并未消散。

“以民为秤?公义为帆?法度为骨?”崔弘正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久居人上的威压,“杨慎此子,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胆子。”他掀起眼帘,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嫡子,“琰儿,你如何看?”

崔琰深吸一口气,攥紧袖口,上前一步:“父亲,此子策论,看似冠冕堂皇,直指根本,实则……过于空想,近乎迂阔!仙凡之力悬殊,人心欲壑难填,岂是一句‘公义法度’便能约束?他那‘靖安护道院’,立意便是要凌驾于修士乃至镇异司之上,聚所谓‘公义’之力行雷霆之诛。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噬朝廷!更遑论,此院一旦设立,权柄必然触及各方,尤其是……”他语锋一顿,虽未明言,其意已昭然若揭——尤其是世家大族暗中豢养的修士力量,及其在地方攫取的利益。

崔弘正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弧度:“你看得很透。陛下用他,是用他的锐气,用他的‘干净’,去搅动那看似平静实则污浊的深潭。此潭水深几许,险几重,陛下未必不知,却需有人去探。杨慎,便是那注定沉没的探路石子。”他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雾气氤氲了眉眼,“靖安护道院……陛下亲赐其名,其势已成。阻,是阻不住了。然此院如何运作,权柄如何划分,人员如何构成,章程如何拟定……这其中余地,大得很。”

他搁下茶盏,目光幽深:“琰儿,你殿试第四,得二甲传胪,已授正六品户部主事,其位不可谓不紧要。那杨慎所任‘提刑官’,秩不过七品,位卑而权重,更兼根底尚弱。此人若当真以那‘公义法度’为圭臬,四处丈量,必会触犯不该触犯之禁。届时……”

崔琰心领神会,眼底精芒一闪:“父亲之意是……静观其变,待其自蹈死地?”

“不,”崔弘正缓缓摇头,“是‘助’他一臂之力。令他速速去碰,碰得头破血流方为至善。好教陛下看清,他这把‘利剑’,究竟是斩妖除魔,还是先自崩其刃!你身在户部,执掌钱粮赋税,地方上哪些豪强与修士暗通款曲,哪些‘妖邪’背后藏着魑魅魍魉……这些线头,不妨‘不经意间’,漏几缕给那位新上任的杨提刑。让他去查,去碰!另则,镇异司那边,白云道长虽忠谨,然其麾下未必人人甘愿被这新立之‘靖安院’压上一头。这潭水,该搅动一二了。”

“儿子明白。”崔琰躬身应道,嘴角无声地掠过笑意。

与此同时,其他几处府邸,暗流同样汹涌。王氏门生故吏私议纷纷,对“以民为秤”触动士绅利益本能排斥。谢府因谢灵运高中状元、授职正六品兵部武选司主事而振奋,对杨慎的“公义法度”论调,谢老将军只评四字:“书生意气!”

靖安护道院的衙署,并未设在皇城之内,而是由皇帝亲自指定,选在了靠近皇城西侧、原属工部的一处闲置库院。地方虽不算宏阔,却足够肃静独立。高悬的匾额上,“靖安护道院”五个御笔亲书的鎏金大字,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辉,透着威严。

开衙首日,院中气氛凝重。

正堂之上,杨慎身着簇新的七品青色鸂鶒补服,端坐主位。他身侧,侍坐着两位同样由皇帝特简而来的同僚:一位是刑部调来的老刑名,姓周,名正,年约五十,面容刻板,眼神锐利,枯瘦的手指习惯性地轻叩膝头,一望便知是位经验老道的干吏;另一位则有些出人意料,竟是镇异司派来的一位副司使,姓陈,名风,约莫三十多岁,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凝似渊,青色官服上的盘扣一丝不苟,眼神开阖间精光隐现流转,显然身负不俗的修为。

堂下,肃立着十余名新招募的吏员、文书,以及一队二十人、由兵部调拨的精锐甲士,充作衙役护卫。这些甲士个个身材魁梧,气息彪悍,显然也是军中修炼过一些粗浅法门的锐卒。他们看向堂上三位上官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尤其是对那位年轻的探花提刑官。

陈风副司使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如水:“杨大人,周大人。陈某奉司正大人之命前来襄助。靖安护道院初立,监察仙凡不法,职责千钧。镇异司在京城及各地州郡,皆有侦缉妖邪、查访异闻之网络人手,或可为靖安院提供一臂之力。若有涉及修士作奸犯科之线索,镇异司亦当鼎力配合。” 话虽客气,但“配合”二字,却隐隐点出了镇异司的独立与根基之深。

老刑名周正面色肃然,接口道:“杨大人,提刑官主掌刑名狱讼,首重证据确凿,程序森严。靖安院所涉案件,非同小可,动辄牵涉修士法力、世家背景,稍有不慎,便是滔天之祸。下官建言,当先拟定详尽章程,明定受理、查证、缉拿、审讯之权责流程,奏请陛下与内阁核准,方可行事。否则,恐有僭越之嫌,亦易授人以柄。” 老成持重之言,透着对年轻上官的隐忧与规束之意。

杨慎将两位同僚的态度尽收眼底。陈风的“配合”带着审视的距离,周正的“章程”则是以法度之名的谨慎。他深知,这靖安护道院的开局,比他预想的更为艰难。他不仅要直面外界的惊涛骇浪,更须在院内如履薄冰,平衡各方,方能凝聚起一股真正可用的劲道。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骤然刺破堂中凝滞的空气:

“陈副司使,周大人,二位所言极是。镇异司之助力,乃靖安院臂膀,不可或缺。章程法度,更是立院之基,不容轻忽。”

他话锋陡转,语气凝重如铁:“然,陛下设立靖安护道院,非为虚设衙门,空谈法度!其意在‘靖平妖氛,护持正道’!何为妖氛?修士恃强凌弱、祸乱地方是妖氛!凡俗官吏贪赃枉法、勾结修士欺压良善,亦是妖氛!何为正道?护生安民、法度昭彰、公义得申,便是正道!”

他目光锐利如剑:“章程要立,更要行!线索要查,更要果决!本院开衙第一事,非为拟定冗长文书,而是——”他声调陡然拔高,“广开言路,受理冤情!无论凡俗百姓,亦或低阶修士,凡有冤屈,涉及仙凡不法、官吏贪渎、残害生灵者,皆可来此击鼓鸣冤!本院提刑官杨慎,在此立誓:凡入此门之冤屈,必查个水落石出!凡触犯《仙凡律》、悖逆护生安民之魂者,无论其身份高低、修为深浅,定依法严惩,绝不姑息!此乃陛下赋予靖安护道院之权责,更是我等立于此处之根本!”

“以公义为帆,以法度为骨!望诸君,与我同心,持此舵,破浪前行!”杨慎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堂下众人,无论是老成持重的周正,还是气息沉凝的陈风,亦或是那些新招募的吏员与精锐甲士,此刻皆感受到这位年轻提刑官话语中那股灼人的力量与破釜沉舟的决心。空气仿佛被骤然点燃。

靖安护道院门前,象征“鸣冤”的登闻鼓,由两名甲士肃然立起。那蒙着崭新红布的鼓槌,静悬一侧,只待第一声叩响命运的震颤。

消息如插翅般飞传京城。市井坊间议论蜂起,有拍手称快者,有将信将疑者,亦不乏冷笑连连之徒。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皆牢牢锁定了这新开的衙门口。

杨慎并未枯坐空等。他一面与周正、陈风日夜推敲,拟定靖安院各项章程细则;一面着手调阅刑部、大理寺乃至镇异司积压的旧卷——凡涉及仙凡冲突或疑似修士作案的案牍,尽数搜罗。卷宗如潮水般涌入,裹挟着浑浊的泥沙,亟待他以极大的耐心与敏锐逐一筛检。

开衙第五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肃穆的靖安院衙署泼洒上一层熔金般的赤红。

一名身着粗布麻衣、满面尘灰汗渍、身形佝偻的老者,在衙门口逡巡许久。他眼神浑浊,浸满恐惧与绝望,几次望向那面登闻鼓,又瑟缩着收回颤抖的目光。守卫甲士见他形容凄惨,不似寻常闲人,便上前喝问。

老者如惊弓之鸟,猛地一颤,浑浊老泪瞬间迸出,扑通跪倒,以额抢地,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小老儿……小老儿要告状!告那吃人的仙师!告那活埋人命的官老爷!他们……他们害死我一家七口啊!求青天大老爷伸冤!!!”

这凄厉绝望的嘶嚎,宛如第一道撕裂暮色的惊雷,狠狠劈在靖安护道院的门楣之上,也直刺闻声疾步赶出的杨慎心口!

他箭步抢至门前,只见老者枯瘦的身躯因巨大悲恸而剧烈颤抖,额头在冰冷青石上磕得一片猩红。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怨气,仿佛裹着老者的哭嚎,扑面压来!

“老人家!”杨慎心头如遭重击,抢步上前欲扶,“快快请起!有何冤屈,进衙内细细道来!本官杨慎,靖安护道院提刑官,今日便为你做主!”

老者抬起涕泪横流、血污模糊的脸,浑浊老眼迸出绝望的光,撞见杨慎年轻而肃然的面容,以及那身象征朝廷法度的青色官袍,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枯爪般的手死死攥住杨慎的袍角,嘶声力竭地哭喊:

“大人!青天大老爷啊!是云霞观!是云霞观那玄云仙师!还有……还有永平县的张县尉!他们……他们沆瀣一气,强夺我家祖传灵田!我儿稍加反抗……便被他们当场杖杀!我儿媳……被那道貌岸然的禽兽仙师掳去,生死不知!我那可怜的老妻携两个孙儿……去县衙击鼓鸣冤……竟遭那张县尉……毒打驱逐……当夜……当夜家中便燃起冲天大火……都……都焚尽了啊!呜呜呜……一门七口……只剩老朽这把残骨……求大人做主!求大人为民伸冤啊!!!”

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云霞观?玄云仙师?永平县张县尉?强占灵田?灭门惨案?

一股寒意瞬间从杨慎脚底窜上头顶,这第一桩递到靖安护道院案头的血案,竟是这般惨绝人寰!矛头直指修士与地方官吏的勾结!

闻讯赶出的周正与陈风,面色骤沉。周正眉头紧锁,经验告诉他,此案背景绝不简单。陈风眼神锐利如刀,云霞观他有所耳闻,观主玄云子修为不弱,在京城周边小有名气,与一些勋贵府邸亦素有往来。

杨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灼灼怒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枚碧落仙子所赠的温润玉符,此刻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凉意,仿佛在无声地示警。

他扶起摇摇欲坠的老者,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这血色黄昏中响起:

“老人家,此案,我靖安护道院,接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衙门的门槛,投向暮色沉沉的京城深处,那里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阴影中蛰伏。

“周大人!”

“下官在!”

“立刻详细记录诉状,验看伤情,妥善安置苦主!”

“陈副司使!”

“杨大人请吩咐!”

“烦请即刻动用镇异司渠道,详查云霞观玄云子及永平县尉张魁之底细!注意,务必隐秘!”

“是!”

杨慎最后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崭新的登闻鼓上。鼓槌的红布在夕阳余晖下,如血般刺眼。

公义为帆?法度为骨?

这第一道惊涛骇浪,已猝不及防地拍至眼前!他袖中拳头猛然攥紧,指节用力得微微发白。此案,便是那试剑的磨刀石!是靖安护道院能否立足,他杨慎以民为秤的信念能否经受血与火淬炼的第一关!

至此,殿试篇章落幕。杨慎以探花之名,怀揣御笔亲题的靖安护道院构架与以民为秤的信念,正式踏入波谲云诡的朝堂。他的之路,方启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