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来人,枯唇翕动着无声行礼,蹑足退出时布鞋碾过未完工的虎头鞋样,金线缠住鞋底粗麻,内室陷入奇异的沉寂。?
锦书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外厅,转身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传晚食。
廊下暮色渐沉,檐角的风灯已次第点亮,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白念玉站在母亲歇息的门外,隔着帘子悄悄望了一眼,见里头静谧无声,便懂事地没有叩扰。
他看着锦书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略一迟疑,随即迈着小步,也随李嬷嬷一同往厨房去了。
偌大的外厅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只余下浮春和四五个垂手侍立的小丫鬟。
她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浅,如同几道安静的影子般立在角落里,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扰了内室浅眠的王妃。
白战解下玄氅甩向木椸,织金锦缎扫落案头半卷《孙子兵法》。他驻足榻前三步,目光流连在妻子凹陷的颊侧。
铅粉浮在汗湿的皮肤上,颧骨下青灰如宣纸透墨。炭盆暖流裹着血腥气漫来,拓跋玉眼睫忽颤,枯瘦五指无意识揪紧肚兜金线,那上面未绣完的莲花被扯变了形。
“玉儿。”打横抱起时紫貂衾滑落在地,拓跋玉一惊,倏地睁开双眸,瞳仁里惊惧如投石入潭:“夫...夫君?”
感知到那熟悉的暖意拢近,紧绷的脊骨瞬间卸了力道,软软陷进他胸膛。心弦一松,喉间便溢出一声轻叹,这才柔声问道:“夫君今日怎归得如此早?”?
白战坐在?那张铺着柔软丝绒垫的?美人榻上?,他将妻子小心翼翼地圈在怀中,让她以一个更舒适、更安全的姿态侧倚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与臂弯里。
白战目光沉敛,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色,低声问询:“今日,小东西可有闹腾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空气中漾开一丝温柔的涟漪。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已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缓缓覆上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隔着那层柔软的衣料,宽厚的手掌稳稳贴合着那孕育着生命的弧线。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琉璃。掌心温热,五指微微张开,指腹带着常年握持兵器的薄茧,此刻却收敛了所有力道,只剩下全神贯注的探寻。
他屏住了呼吸,深邃的眼眸低垂,紧紧凝视着掌下,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一方柔软的温热之地,像是在寂静的沙场上聆听最微弱的信号。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他能感受到她腹壁轻微的起伏,那是她平稳的呼吸。
更深层,似乎有某种微不可察的搏动,像遥远的地脉震颤,又似沉睡湖底吐出的细小气泡,是错觉?还是那个顽皮的小生命正在舒展拳脚?
他保持着这个姿态,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所有的忧虑、期待都沉淀在紧绷的专注里,唯有那只覆在她腹上的手,传递着无声而汹涌的关切。
室内烛火摇曳,晕开一室暖黄。拓跋玉倚在白战的臂弯中,眸中含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母性的柔光。
她唇角微扬,对着凝视自己的白战轻声回答:“阿檀今日很乖,一整天都在睡觉。”
声音轻软,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餍足的慵懒,仿佛那沉睡在她腹中的小生命,已将满满的安宁传递给她。
白战闻言,剑眉微挑,深邃的目光落在妻子隆起的腹部轮廓上,带着一丝新奇与探究:“阿檀,是咱们小龙的名字吗?”
他低沉的嗓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腹中那无形的生命弧线。
“是呀,” 拓跋玉抬起头,迎上丈夫的目光,神情专注而认真,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搭在他手背上,仿佛在一同守护那个小小的梦境,“我给小龙起的乳名。”
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和温柔的光芒,接着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与对丈夫的信任:“?香梦沉酣偎玉暖,?” 这轻柔的诗句,宛如一声亲昵的耳语,道尽了孩子在她腹中恬静安睡的暖融景象。
随即,她话音一转,带着浅浅的笑意和期待:“大名等出生那日,你再给起也不迟。”
白战凝视着她认真的面容,那郑重交付“大名”权力的举动,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沉甸甸的暖流与责任感。
他微微颔首,目光更深邃了几分,仿佛已在心中细细描摹未来的图景。
他低沉而有力地应和,仿佛一个庄重的许诺:“?待取锦檀缀麟袍。?” 这句诗,七字铿锵,寄寓了他对未出世孩儿凌云之志、锦绣前程的深切期盼。
夫妻二人就这样依偎着,一问一答,低语着只属于彼此的私密情话,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温柔地融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脉脉温情。
呼啸的北风是这初冬最锐利的刻刀,卷着枯叶碎屑,打着旋儿撞在云起堂紧闭的菱花格扇窗棂上,发出呜咽似的细碎声响,又徒劳地滑落。
堂内虽燃着数个兽口吞金铜炭盆,银霜炭幽幽地吐着橘红暖意,竭力驱赶着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寒气,但那丝丝缕缕的冰冷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角落,尤其在人静时,便悄然攀上肌肤,刺入骨髓。
内室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雕花门无声地滑开一线,白战高大的身影裹着一身室内的暖融气息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缓,怀中稳稳横抱着一个裹在厚厚锦裘里的人。那裘衣是上好的玄狐皮所制,皮毛丰盈油亮,在堂内摇曳的烛光下流转着幽深的暗紫色光泽。
几乎将怀中人从头到脚都遮掩住了,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下颌尖俏,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两弯疲倦的阴影,呼吸轻浅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白战的臂膀强壮有力,托着怀中人却显出几分异样的谨慎与轻柔,仿佛捧着一尊易碎的薄胎瓷。
他径直走向堂中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圈椅,椅背上搭着整张雪白的银狐皮褥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圈椅里,动作轻柔地调整着裘衣的角度,确保每一寸肌肤都被温暖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裘衣下伸出一只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尖微蜷,无力地垂在扶手上。
白战的目光在那手上凝滞了一瞬,随即敛去所有情绪,只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大手,轻轻覆在那只冰凉的手背上,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渡去自己的体温。
圈椅宽大,衬得裘衣中的身影愈发单薄脆弱,像一片随时会被寒风卷走的枯叶。
堂内的光线是精心调配过的柔和。高几上错落放置着几盏珐琅彩绘琉璃宫灯,烛火透过琉璃和水晶的折射,在地面投射出梦幻般的光斑。
暖黄的烛光跳跃着,勾勒出白战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眉峰微蹙,薄唇紧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深邃的眼眸低垂,专注地望着圈椅中的人影,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凝重,更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四周安静得只剩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交织在这初冬的寒夜里,凝滞而沉重。
这寂静并未持续太久。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然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紧接着,厚重的锦缎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打起一道缝,一股凛冽的寒气趁机钻入,引得靠近门口的炭盆火焰猛地一矮。
李嬷嬷那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的脸率先探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浆洗得略显发硬、颜色半旧的深褐色夹棉袄子,头上戴着同色的包头,鬓角一丝不乱。
她的眼神像鹰隼般迅疾地扫过堂内,掠过白战专注的侧影和圈椅中不动的人形,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随即又被惯常的恭谨和刻板所取代。
“王爷,晚膳备好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期侍奉贵人特有的、掐着嗓子的沙哑,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她微微侧身,让开位置。
随着她的话音,一串人影如同训练有素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云起堂。
七八个身着统一靛青色棉袄裤、梳着双丫髻或圆髻的小丫鬟,个个敛声屏气,低眉顺眼,脚步轻得仿佛踩在云端。
她们手中稳稳托着或大或小的朱漆描金双层食盒、温盅、提篮,沉甸甸的份量压得她们纤细的手臂微微发颤。
寒风似乎追逐着她们挤进堂内,堂中暖融融的空气被骤然撕裂,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丫鬟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哆嗦了一下,有几个鼻尖和脸颊迅速泛起了冻红。
她们不敢有半分耽搁,在李嬷嬷无声而严厉的目光指挥下,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
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将食盒轻放在靠近墙壁的红木长条案几上,打开盒盖。
瞬间,一阵浓郁的、混合着油脂香气和食物特有暖意的馥郁蒸汽蓬勃而出,短暂地驱散了侵入的寒气。
紧接着,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摆膳程序。青花缠枝莲纹的盖碗被轻盈地捧出,揭开碗盖,里面是炖得浓稠如乳、点缀着碧绿青翠的碧粳米粥。
描金边白瓷盘里盛着切片均匀、薄如蝉翼、脂白肉红的火腿;桃花粉彩碟子中是堆叠整齐、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透过薄皮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虾仁。
掐丝珐琅的温盅里煨着清亮的老鸭火腿汤,汤面上浮着几粒金黄的油星和几片翠绿的莼菜叶。
还有松软金黄的栗粉糕、小巧玲珑的蟹黄汤包、几样精致的酱菜小碟……林林总总,铺满了整整一张大八仙桌。
食物的香气、热腾腾的白汽,与堂内原有的沉水香、若有似无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只属于富贵之家的暖香,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地位与此刻的安逸。
然而,在这香气氤氲的“繁华”之下,是丫鬟们紧绷的神经和冻僵的手指。
她们的动作虽快,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极致谨慎,生怕瓷盘相碰发出丁点声响惊扰了贵人。
捧汤盅的丫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尖却冻得通红麻木;布菜的丫鬟手指僵硬,夹菜时几乎要屏住呼吸。
她们呼出的气息在进入堂内的瞬间便化为细小的白雾,鼻尖和耳廓冻得通红发亮。
与堂内暖黄的灯光下白战那身华贵的锦绣貂裘、圈椅中那包裹在奢华狐裘里的身影,形成了无声而刺目的对比。
寒与暖,在此刻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切割得泾渭分明。主子们承接着暖意融融的食物与关怀,而仆役们则在寒风中奔波,连维持食物温度都成为一种奢侈的奔波。
李嬷嬷全程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立在门边,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丫头的手脚,监督着每一个盘盏的摆放位置是否合乎规矩。
她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比平日更加蜡黄,嘴唇紧抿着,嘴角的法令纹深刻如刀刻。
她同样感受到了那侵入的寒意,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抵御着那刺骨的冰冷。她的心思显然已不全在眼前的摆膳上。
目光数次看似无意地扫向圈椅的方向,又迅速垂下,眉宇间积压着更深的忧虑。
当最后一道菜品:一个盛着翠玉羹的薄胎甜白瓷碗被稳稳放在桌上时,她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摆膳甫一完毕,李嬷嬷立刻上前半步,对着白战的方向,腰弯得更深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王爷、王妃慢用,奴婢们告退了。”
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急迫。
白战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圈椅中人身上,仿佛外界的一切声响都隔着一层浓雾。
他只微微抬了下手,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动半分,算是准了。
仿佛得了特赦令,李嬷嬷立刻转身,对众婢女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丫鬟们如蒙大赦,动作比来时更加迅捷无声,几乎是踮着脚尖,流水般向门口退去。
她们收拾空食盒的动作带着一种逃也似的麻利,生怕多停留一秒。
那个捧汤盅的小丫鬟,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收拾时碗盏轻轻磕碰了一下,发出轻微的一声“叮”。
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吓得她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煞白,惊恐地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严厉地剜了她一眼,目光如冰锥,那丫鬟吓得一哆嗦,几乎要哭出来,慌忙低下头,动作更快地收拾好,几乎是贴着同伴的背脊逃了出去。
厚重的锦缎门帘再次落下,隔绝了堂内的暖香与光影,也隔绝了那无声的威压。
门帘落下的瞬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门外是无边无际、砭人肌骨的寒夜。
甫一踏出院门,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猛地扎透了丫头们单薄的棉衣,直刺肌肤。
那刚刚还在堂内冻得麻木的四肢,此刻被更猛烈的寒气侵袭,瞬间从骨头缝里透出针扎似的锐痛。
她们下意识地将脖子深深缩进衣领里,双手紧紧拢在袖中抱住食盒提梁,佝偻着背,顶着扑面而来的风刀霜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灯火黯淡的下人聚居区域疾走。
脚下的青石板路在日间融雪后又冻了一层薄薄的“地穿甲”,每一步都滑得让人心惊,稍不留神就会摔个仰面朝天。
“快些!都跟紧了!”李嬷嬷走在最前,她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这天杀的老天爷,冻死人了!这饭菜再耽搁一歇,全得结成冰坨子!”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背上。谁都知道这话的分量。主子们的饮食讲究时令火候,冷了味道不对尚算是小事。
可她们这些下人的饭食,本就粗糙简单,若是再冻成了冰疙瘩,不仅难以下咽,重新热过更是麻烦无比。
那小灶房只有几个铁锅,热一次饭费柴费力不说,等轮到自己那份热好,前半夜都过去了。
更别提重新热过的饭菜,无论什么滋味都只剩下一股子糊锅底和水汽的怪味,米粒硬邦邦,菜叶子蔫黄软烂,汤更是寡淡如水。
在这滴水成冰的时节,一碗热气腾腾、哪怕是粗粝的饭食,都是冰冷的黑夜里唯一能暖到肚肠的慰藉。失去这份温热,漫漫长夜将更加难熬。
寒风呼啸着灌入狭窄的巷道,吹灭了两个小丫鬟手中提着的、用来照路的微弱灯笼。黑暗瞬间吞噬了这支小小的队伍,只剩下风雪的嘶吼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一个走在最后的瘦小丫头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沉重的空食盒脱手摔出老远,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痛呼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
“哎哟喂!哪个不长眼的绊了脚?!” 李嬷嬷闻声猛地回头,在黑暗中拔高了嗓门,焦急中带着惯常的严厉,“快!就近的拉她一把!这冰天雪地的,骨头摔散了事小,手脚冻僵了废了,谁伺候主子?!”
她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层更深的不安。
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耽误工夫,更是眼前这丫头的腿脚真在这鬼天气里摔出好歹,或是冻出个三长两短。
摔倒的丫头被这严厉中透着关切的喝问惊得忘了痛呼,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
离她最近的一个稍年长的丫鬟,得了嬷嬷的眼色,本能地顿住脚步,在黑暗中摸索着弯下腰,一把攥住了摔倒同伴冰冷的胳膊,使劲往上一提:“快起来!”
那摔倒的丫头借着力道,慌忙踉跄着站直,顾不上拍打身上沾的雪水泥泞,也顾不得膝盖的钝痛,胡乱摸索着抓住了滚落一旁的食盒提梁。
恐惧和彻骨的寒冷让她浑身抖得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牙齿咯咯作响。
其他丫鬟被嬷嬷的话点醒,意识到同伴摔倒的后果严重,虽无人言语,但紧绷的氛围里多了份同舟共济的紧张感。
她们将脖子缩得更紧,把冻得通红的双手更深地揣进袖筒抱住怀里的食盒,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甚至比刚才迈得更急更快,试图抢回这片刻耽搁的时间。
她们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拉出一道道急促的白练,瞬间便被更猛烈的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们的身影很快融入浓稠如墨的夜色与呜咽的风雪之中,消失在下人房那片低矮、拥挤、被黑暗和寒冷紧紧包裹的建筑群里。
那里,几盏昏黄油灯在纸窗上投下模糊摇晃的光晕,如同寒夜中飘摇的、微弱的希望。
她们匆匆赶路的唯一目标,就是在手中提盒里那份属于自己的、此刻正急速失去温度的粗粝饭食彻底冻结成坚硬的冰坨之前。
冲进那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烧着劣质柴火的灶房里,抢回一点点属于她们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暖意。
云起堂内,暖香依旧浮动。八仙桌上的菜肴热气袅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描金边的瓷碗里,碧粳米粥细腻温润;薄如蝉翼的火腿片在灯下泛着诱人的油光;水晶虾饺玲珑剔透;老鸭汤清亮澄澈,莼菜叶如翡翠沉浮。
一切都完美地维持在适宜入口的温度,等待着主人的享用。
这份精心呵护的暖意,与门外风雪中那些仓惶奔命、只为一口尚未冻结的热食的仆役身影,隔着厚重的门帘,无声地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圈椅中,被厚重狐裘包裹的人依旧无声无息,只有锦裘边缘细微的绒毛,在白战渡过来的体温下,极其轻微地颤动着。
白战覆在那只冰凉手上的掌心,温暖而稳定,仿佛隔绝了这世上所有的寒冷与喧嚣。
桌上的珍馐美味,静卧在温暖的室内,与室外那通往冰冷下人房的道路上,正一点点凝结出冰棱的粗陋饭食,形成了这寒夜里最尖锐、也最沉默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