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战脚步微滞,拓跋玉晨起时苍白的脸浮现在脑海。
他指节无意识摩挲马鞭,声音听不出波澜:“玉儿无恙,只是胃口弱些。”
见拓跋野眉头未展,又补一句,“离府时已严令李嬷嬷及锦书、浮春贴身照料。”
拓跋野暗松半口气。他深知妹夫性情: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藏了雷霆。
此刻白战眼底猩红血丝,分明是彻夜未眠的痕迹。正欲再问,白战已径直掠过二人,留下冰棱般的话语:“军务紧急,闲话容后再叙。”
帅帐内弥漫着熟悉的硝石与皮革气息。中央沙盘堆砌着边关地貌,阴山隘口插着三支染血小旗,那是三日前胡骑突袭的标记。
白战卸下披风掷向楠木架,玄甲未除便坐入虎皮帅椅。书案上军报堆积如山,最上方一份密函火漆开裂,露出“京城急递”字样。
拓跋野和白念玉跟入帐中,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白战抽出一卷军报展开,侧脸在牛油烛光中绷如刀削。
他阅读速度极快,指尖划过羊皮纸的嗤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蓦地,他五指猛然收拢!纸张在掌心扭曲变形,墨迹被攥成一团污迹。
寒气以他为中心弥散。炭盆火光明明暗暗,拓跋野竟觉呼吸间呵出白雾。
他捅了捅外甥,用气音道:“念儿,你爹今日是座活火山,咱俩趁早溜。”
白念玉盯着父亲捏皱军报的手,那手背青虬凸起,正是盛怒征兆。
少年倔强抿唇,却被舅舅铁钳般的手臂箍住肩膀,半拖半拽向外退去。
“舅舅!娘亲她……”白念玉挣扎低语。
“你娘有李嬷嬷照顾着,比在这冻成冰强!”拓跋野不由分说将他扯出帐门。
帘幕落下瞬间,白念玉回头望去,父亲仍埋首案前,烛光将他孤影拉长投在帐壁,如一头困于牢笼的受伤猛兽。
帐外秋风更烈。楚言按剑伫立门侧,玄甲覆霜,面色比铁还冷。
两名亲卫缩在十步外的拴马桩旁,偷瞥统领阴沉的脸,连呵气都压得极轻。
他们知晓楚言与江木情同手足,如今江木失踪整夜,戈壁滩夜间狼群出没……
楚言指腹反复摩挲剑格。晨起时他在江木枕下发现半块残玉,那是当年赠予青儿的定情信物。玉上沾着泪渍似的露水,还有一道新鲜裂痕。
他闭了闭眼,耳边响起昨日江木崩溃的嘶吼:“她看到我像看到恶鬼!”
此刻帐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楚言肌肉倏然绷紧,却又归于沉寂。
他望向阴霾天际,一群南迁雁阵正掠过辕门,哀鸣散落风里。
帅帐内,白战脚边躺着青瓷笔洗的残骸,水墨漫流如泪痕。
他俯身拾起军报残页,指尖抚过边角,脑中却是拓跋玉晨间倚栏的模样,她吟诗时小腹无意识轻抚孕肚,唇角噙着浅笑。
“玉儿……”他低喃一声,突然抽刀出鞘!
寒光劈落案角,楠木断面光滑如镜。躁郁稍泄,他喘息着撑住书案。
京城急递的内容在脑中炸开:枢密院掌院冯禹联合兵部旧阀,联名参他拥兵自重。
奏章中“漠北军粮耗损异常”八字朱笔勾圈,如毒蛇盘踞纸页,分明是要借小皇帝亲政之机,断他命脉!
目光扫过沙盘。阴山隘口血旗旁,他拈起代表胡骑的黑石楔入沙土。
沙粒从指缝簌簌落下,恍惚间化作拓跋玉寝殿檐下的铜铃。叮咚声隔着千里传来,他仿佛看见妻子扶着榻沿孕吐不止。
“楚言!”厉喝破帐而出。
帐帘翻卷,楚言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末将在!”
“传令。”白战抽出令箭掷在地上,声音淬着冰,“斥候营全员出动,搜索江木踪迹。生要见人——”
他顿了顿,刀尖般目光刺向楚言,“死要见尸。”
他一把攥住了那枚掷落在地的令箭。玄铁打造的箭身入手冰凉沉重,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诺!”楚言重重叩首,额角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在骤然死寂的帅帐内格外清晰。
他起身,紧攥令箭,目不斜视地转身,甲叶铿锵,每一步都踏碎了帐内凝滞的空气。
角落里,巨大的铜漏壶内,水滴不紧不慢地坠入承露盘,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咚……咚……”声,如命运冰冷的手指在楚言紧绷的心弦上猝然一拨。
退出帅帐,黎明前最深的寒意如同湿透的斗篷,瞬间包裹了楚言。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铁锈、皮革、马粪和远方戈壁尘土的气息,直灌肺腑,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斥候营!全员整装!备双马!即刻出发!”他的吼声撕裂了军营的寂静,犹如炸响的惊雷。
早已被帅帐动静惊醒的斥候精锐们,似蛰伏的猎豹,无声而迅捷地行动起来。
牵马、佩刀、检查弓弩箭囊、系紧水囊干粮袋……效率惊人,只余下金属碰撞的细碎清响和粗重的呼吸声在营房间回荡。
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军营沉重的包铁大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拉开。
守门的卫兵看着楚言一马当先,身后是近百骑精锐斥候,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涌出营门,蹄声闷雷般滚滚远去,卷起漫天黄尘。
卫兵们面面相觑,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无声的惊疑咽回肚里。
王爷帅帐的动静,楚统领那铁青的脸色,全员出动的阵仗……无需言语,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感已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楚言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起伏,目光猎豹般?扫视着空旷得令人心悸的戈壁。
卯时的天色是一种诡异的铅灰色,东方的天际云层厚重淤积,太阳被完全遮蔽在朦胧深处,只余下沉闷的暗光,却无法驱散这笼罩四野的沉沉死气。
风,是戈壁永恒的主宰,带着哨音,卷起细碎尖锐的沙砾,抽打在脸上、手上,带来针刺般的麻痛。
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无情地风干,只在鬓角、脖颈留下道道灰白的盐渍。
马蹄踏过的地方,干燥的砾石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旋即被风沙抹平痕迹,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这正是戈壁最令人绝望之处,它吞噬一切,包括希望。
“分三队!扇形散开!一柱香为限,前方十里烽燧残垣汇合!注意地上痕迹、蹄印、烟尘!发现任何异常,立发响箭!”楚言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嘶哑,但清晰有力。
旗手迅速打出旗语,黑色的洪流无声地分成三股,如同三柄利刃,刺向深不可测的荒原腹地。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沙砾上煎熬。
日光终于挣扎着刺破云层,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晃动。
目之所及,只有连绵起伏的褐色沙丘,形态怪异狰狞的风化岩柱,以及零星枯死的沙棘草,在热浪中摇曳着绝望的影子。
斥候们头盔下的脸庞被汗水浸透,又被风沙糊住,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和不远处的天际线。
水囊里的水消耗得很快,干渴感像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咽喉。
一阵狂风卷过,沙尘漫天,遮蔽了视线,更添了几分迷茫与不祥。
楚言的心,如同坠入冰窟,越沉越深。两个时辰了……戈壁广袤如斯,藏一个人如同大海藏针。
若是江木有心躲藏,或是……遭遇不测……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指甲死死抠进马缰,疲倦感宛若潮水,开始侵袭人和马匹的意志。
就在人困马乏,绝望的阴云即将彻底笼罩这支精锐之时,楚言身侧的一名老兵猛地勒紧缰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统领!快看!十一点方向!”
楚言心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循声望去。距离他们约莫一箭之地,一处背阴的巨大风蚀岩壁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背对着他们,蜷坐在沙砾地上。
那人穿着王府侍卫统一的玄色劲装,正是昨日江木当值时穿的那套!
只是此刻,这象征着王府威严的制服,已彻底沦为戈壁的俘虏:沾满了斑驳的泥沙污垢,护腕被流沙磨得发白,腰间的皮革束带被烈日晒得开裂,原本绣着暗纹的衣襟,如今只剩几缕残线在风中飘摇。
曾经挺括的布料如今软塌塌地裹在那人身上,衬得他背影单薄得如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阳光斜斜照射下来,在他身前拖出一道长长的、了无生气的影子。
“江木——!”楚言的声音已不是喊叫,而是一声混合了狂喜、愤怒、后怕和难以言喻心痛的嘶吼,几乎破了音。
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恰若离弦血色之箭,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斥候们精神大振,紧随其后。
尘土飞扬,马蹄踏碎荒芜。楚言几乎是滚鞍下马,几步就冲到那身影面前。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江木的模样。一夜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精魂。
原本一丝不苟束着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被汗水黏住的发丝贴在灰败的额角。
脸上纵横交错着干涸的泪痕、汗渍和尘土,眼窝深陷下去,覆盖着浓重的鸦青。
眼神空洞得好似两口枯井,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虚无的沙丘,对周遭的喧嚣、逼近的马蹄、同伴的惊呼,甚至楚言的到来,浑然未觉。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渗出的血珠凝成暗褐色的痂。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绝望之中,仿佛灵魂早已飘离了这具躯壳,只剩下一具被巨大痛苦掏空的行尸走肉。
一股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担惊受怕的怨愤、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以及对他如此糟蹋自己、罔顾军纪的暴怒,就像是火山熔岩,在楚言胸腔里轰然爆发。
所有的理智、所有斥候统领的威严,在这一刻都被这汹涌的情绪冲击得粉碎。
他来不及思考,也无需思考,右拳带着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全身的力气和积压了一夜的惊惧问询,狠狠砸在江木的下巴上。
“砰!”沉闷而结实的撞击声响起。江木毫无防备,或者说,他的心神根本没有驻留在此刻的躯壳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陡然向后踉跄,身体摇晃如风中残苇,失衡的瞬间手肘徒劳地在沙地上一擦,眼看着就要狼狈地仰面摔倒在一片碎石之中。
却在失衡的刹那拧腰沉胯,靴跟楔入沙砾,硬生生稳在碎石堆边缘。?
“统领!”几名随后赶到的老兵惊呼出声,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却在楚言凌厉如刀的眼神扫视下,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楚言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青年。
他一把揪住江木胸前早已污秽不堪的前襟,近乎咆哮地吼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木脸上:“你个混账东西!你到底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善离职守是什么罪?!这是要砍头的!掉脑袋的!王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军令都下了!你疯了吗?!为了什么?!啊?!”
楚言的怒吼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然而,这雷霆万钧的咆哮,撞入江木那一片混沌死寂的世界里,却像是投入了无底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下巴上火辣辣的钝痛清晰地传来,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但这些来自身体的痛楚,与他心中那片被彻底撕开的虚无深渊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的思绪,依旧固执地、疯狂地沉溺在昨日那个摧毁了他整个世界的瞬间里。
青儿那双曾经盛满了对他全然的信任、依赖,甚至带着羞涩爱慕的灵动眸子,昨日却像两潭冻结万载的寒冰,清澈依旧,却不再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里面,只剩下对一个陌生、粗暴、令人厌恶的登徒浪子才有的冰冷、惊恐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鄙夷。
“你……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青儿那带着颤音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扎刺着他的记忆。
“不认得……她竟好似真的不认识我一般……”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每一根神经。
一夜的风霜露宿,饥渴煎熬,都无法驱散这彻骨的寒意。
他仿佛被抛入了永恒的黑夜,反复咀嚼着那个冰冷的眼神带来的灭顶绝望。
青梅竹马十五载的光阴,那些在雨中一同嬉戏、在月下私语、在离别时她含泪塞给他香囊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他视她为此生唯一的良人,早已将她的名字刻入骨髓血脉,而她……竟视他如敝履,如陌路。
巨大的失落与荒谬感,彻底击垮了他的心智。楚言那饱含关切与责骂的嘶吼声,以及斥候们围拢过来的脚步声、马匹不安的响鼻声……
这一切外界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罩子,模糊不清,遥远而无关紧要。他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虚空之中,身体被楚言粗暴地拉扯着,像在摆弄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楚言看着他这副魂飞天外、油盐不进的模样,满腔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忧虑所替代。
他太了解江木了,若非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个骨子里骄傲坚韧的青年绝不会如此失态。
但眼下,不是探究缘由的时候,王爷还在帅帐等着复命,军法如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给我架起来!上马!回营!”
他的眼神扫过围拢的斥候,锐利如刀,“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视同叛营!军法无情!”
几名心腹老兵肃然领命,动作麻利地将浑浑噩噩的江木半拖半抱起来。
江木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支撑,任由他们摆布。老兵们合力将他安置在楚言的战马后鞍上。
楚言翻身上马,坐在前面,感觉到身后那具躯体的僵硬与冰冷,心头压上了千斤巨石。他猛地一抖缰绳,低喝一声:“驾!”
黑色的铁流再次启动,踏上了归途。戈壁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马蹄扬起的沙尘被风吹散。
江木坐在楚言身后,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而无力地摇晃着,目光依旧空洞地投向远方那虚无的地平线。
靛蓝色的残破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个被遗弃的旗帜,诉说着无声的破碎。
军营巨大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灰色的营墙在热浪蒸腾下显得有些扭曲,有如海市蜃楼。
守门的卫兵远远看到楚统领带着人回来,队伍中多了一个形容枯槁、被安置在马背上的身影,心中了然,不敢多看,连忙肃容行礼,沉默地打开营门。
马蹄踏在营内夯实的硬土路上,声音沉闷而压抑。军营里士兵操练的呼喝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敲打声、马夫喂马的吆喝声,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从营房的阴影里、操练的队列缝隙中投射过来,落在楚言和他身后那个失魂落魄的江木身上。
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楚言目不斜视,脸色铁青,驱马直奔帅帐所在的中军核心区域。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目光,那目光里蕴含的压力,比戈壁的风沙更加沉重。
他知道,这一刻,整个军营都在注视着他们,等待着王爷最终的裁决。江木的命运,恰如一根悬在悬崖边的枯藤,随时可能断裂。
抵达帅帐前那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空地,楚言勒住马缰。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依然劲健,内心却如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都压下去。看了一眼依旧木然坐在马背上、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未觉的江木,楚言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他猛地伸手,几乎是粗暴地抓住江木的胳膊,将他从马背上硬生生拖拽下来。
“站稳了!”楚言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江木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脚下虚浮,若非楚言死死扣住他的臂膀,只怕又要摔倒。
楚言不再看他,拽着他的胳膊,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走向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与冷酷军法的明黄帅帐。
帐前的执戟卫士却似冰冷的雕塑,锐利的目光扫过楚言和狼狈不堪的江木,没有阻拦,只有更加肃杀的氛围弥漫开来。
帅帐厚重的帘幕,此刻在楚言眼中,像是一道通往未知命运的沉重闸门。
楚言在帐前停下,松开江木的手臂。后者仿佛失去支撑的木偶,微微摇晃了一下,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往日的沉稳洪亮,对着帐内朗声道:“禀王爷!末将楚言复命!”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帐幕。
帐内一片沉寂。只有角落里那具巨大的铜漏,依旧在滴答、滴答……计算着缓慢流逝的时间。
楚言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这等待的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只能垂首侍立,不敢催促。
终于,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古井深潭的寒水,不带丝毫波澜地传来:“进。”
楚言再次深吸气,掀开了帐帘。一股混合着沉水香、墨锭冷冽气息和若有若无药草苦涩味道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骤然一暗,帅帐内的陈设映入眼帘:巨大的沙盘、悬挂的地舆图、摆放整齐的兵书、寒光闪闪的兵器架……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
白战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帅椅上,双眸微阖,犹如沉浸在某种深沉的思虑之中,又像是在闭目养神。
案头烛火跳跃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使他本就冷峻威严的轮廓,更像一柄?收于玄鞘的饮血古刃?,沉静中蛰伏着劈山断海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