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百草堂的窗棂时,林墨正蹲在药柜前,指尖捻着一小撮三年陈艾绒,凑在鼻尖轻嗅。空气里还留着上午给带状疱疹患者施灸的淡淡艾香,混着苏清瑶熬煮的中药外洗方的清苦,像一层温柔的网,裹住了老城区的喧嚣。
赵铁山端着搪瓷杯,杯沿飘着热气,走到他身边敲了敲柜面:“小子,杵在这儿半天了,闻艾绒能闻出花来?”
林墨抬头,眼底还带着点怔忪,把手里的艾绒递过去:“赵叔,您闻。这是上周那位患者送来的山艾草,和咱们常用的蕲艾比,烟更淡,热力却往骨头里钻。我突然想通了,祖父医案里写的‘火郁发之’,不是单指灸法的火力,是要让艾的气,顺着经络把郁在皮肉里的火‘引’出来,而不是硬烧。”
赵铁山接过艾绒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嘴角慢慢咧开笑:“哟,总算不是只照猫画虎了。前阵子给那蛇串疮后遗症的老陈施梅花灸,你还只知道按医案上的点位围灸,今儿倒是悟到根儿上了。”
这话戳中了林墨心里最软的地方。半个月前,老陈被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折磨了三年,西医开的止痛药从一片加到三片,还是疼得整夜睡不着,来百草堂时,半边身子都裹着厚围巾,说那疼像针在骨头缝里扎,又像火在皮肤底下烧。
林墨翻遍祖父的医案,只找到“蛇串疮余痛,火郁发之,阿是穴围灸”几个字,急得半夜翻书。苏清瑶那时刚把中药外洗方给他,见他对着医案发愁,提醒他:“你光盯着穴位,却没看患者的舌脉——老陈舌紫暗,苔黄腻,脉沉涩,不只是火郁,还有血瘀。梅花灸的‘花心’要重灸,‘花瓣’得轻灸,先破瘀,再发郁火。”
他当时还不服气,觉得苏清瑶一个学院派,不懂民间灸法的“手感”。可真上手施灸时,按她的建议调整了火力,老陈当即就说“那股钻骨头的疼,好像松了点”。
此刻想起这事,林墨挠了挠头,把艾绒放回纸包:“以前总觉得,把祖父的技法照搬过来就行,可给老陈施灸那几天,我才发现,同样是雀啄灸,快一点、慢一点,艾条离皮肤近一分、远一分,效果天差地别。前天给他灸到第三轮,他说有股热流从胁下顺着经络走到指尖,我突然就懂了,祖父写的‘以意领气’,不是玄虚的话,是施灸的人得知道,这火要往哪儿走。”
正说着,木门被推开,老陈拎着个布袋子走进来,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像刚来那会儿,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林大夫,赵大夫,我来道谢了!”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放,“这是我老家山上采的野艾草,晒干了给您留着用。我这疼,今儿早上起来就剩点麻了,能踏踏实实睡整觉了!”
林墨赶紧迎上去,扶他坐下,伸手搭在他腕上诊脉。指尖下,老陈的脉象不再沉涩,虽还有点弱,却已能摸到清晰的搏动。他又撩开老陈的衣领,看那片曾经布满疱疹疤痕的皮肤,红紫褪去大半,只剩浅浅的印子,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碰就喊疼。
“您这脉顺了,郁火散了,血瘀也化得差不多了,再巩固两次就成。”林墨说着,转身去拿艾条,“今儿我给您调下调法,不用梅花灸了,改用温和灸膻中、太冲,疏肝理气,把剩下的那点郁气清干净。”
老陈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感激:“林大夫,我真没想到,这老毛病能让您给治好了。之前去大医院,马主任都说只能靠止痛药扛着,是我老伴非让我来试试中医,没想到真成了!”
这话刚落,门口又传来脚步声,竟是马明哲来了。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神色有些复杂地站在门口,没立刻进来。
林墨愣了愣,招呼道:“马主任?您怎么来了?”
马明哲走进来,先看了看老陈,又看向林墨:“我是来看看老陈的情况。他是我科室的老患者,听说在你这儿治好了,我来取点临床数据,也……学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