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屋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赵铁山挑了挑眉,没说话;苏清瑶恰好端着熬好的中药进来,也停下了脚步。
老陈见马明哲来,忙坐直身子:“马主任,您看我这状态!林大夫用艾灸给我治的,现在疼基本没了,也不用吃止痛药了!”他说着,还抬手晃了晃胳膊,证明自己活动自如。
马明哲走到老陈身边,仔细检查了他的皮肤,又翻看了他之前的病历,眉头越拧越紧。他转头看向林墨,语气里少了往日的倨傲,多了几分认真:“林墨,你这套梅花灸,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查了不少文献,没见过这么针对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的灸法。”
这是林墨的高光时刻。他没有丝毫得意,只是走到诊疗床旁,拿起一根艾条,点燃后,先示意马明哲看他的手法:“马主任,您看。梅花灸的核心不是灸点多,是‘花心’取最痛点,用雀啄灸重刺激,破开血瘀;‘花瓣’围在周围,用回旋灸轻灸,引火外散。老陈的病,是疱疹好了,但毒邪郁在经络里,光用西药止痛,是堵,不是通。艾灸的热,是带着艾的气,把郁住的毒邪一点点引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在老陈的穴位上演示,手指稳如磐石,艾条离皮肤始终保持一寸距离,雀啄灸时快而准,回旋灸时缓而匀,艾灰落了一截,他指尖轻轻一弹,半点没掉在老陈身上。苏清瑶在一旁补充:“我们还配合了清热解毒、活血通络的中药外洗,内外同治,才能这么快见效。”
马明哲看着林墨的手法,又翻了翻林墨记录的诊疗日志——上面详细记着每次施灸的穴位、火力、时长,还有老陈的症状变化,甚至连老陈每次来的情绪状态都写了进去。比如“今日患者诉夜间疼减,能睡4小时,心情好转,提及孙女考上大学,脉稍缓”。
“你把患者的情绪都纳入辨证了?”马明哲指着日志,语气里带着惊讶。
“情志致病,也能治病。”林墨收起艾条,语气平和却坚定,“老陈这病,除了毒邪郁络,还有他总焦虑疼好不了,肝气郁结,加重了疼痛。施灸时我跟他聊聊家常,疏疏他的气,比单靠艾火管用。祖父医案里写‘治疾先治心’,我现在才算真懂了。”
马明哲沉默了半晌,把文件夹递给林墨:“这是我整理的老陈的西医检查报告,你看看。对比你的诊疗记录,或许能找出艾灸起效的机制。林墨,我之前对你的中医有偏见,今天我认了,你的技法,不是野路子,是真的吃透了医理。”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彻底松快下来。赵铁山笑出声,拍了拍马明哲的肩膀:“马主任,早该这样!中西医不是对头,是互补。林墨这小子,总算从只敢模仿他祖父的技法,走到自己理解、自己变通的地步了,这才是真的传承。”
林墨看着马明哲递来的报告,又看向老陈感激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他不再是那个连穴位都认不准的新手,也不再是只会照抄医案的“模仿者”,他能通过脉诊、舌诊判断病机,能根据患者的情况调整灸法,能把祖父的经验,变成自己的医术。
老陈走后,苏清瑶走到林墨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恭喜你,终于跨过那道坎了。从模仿到理解,这一步,比学会十几种灸法都重要。”
林墨接过水杯,看着杯沿升起的热气,想起祖父留下的那本泛黄医案,扉页上写着:“医道无他,唯用心尔。”他低头笑了笑,指尖划过医案上祖父的字迹,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百草堂的艾火,不仅要烧起来,还要烧得稳,烧得远,让更多人知道,中医的智慧,从来不是守着老法子不变,而是懂其理,通其变,让老技法,治得了新毛病。
他走到药柜前,把老陈送来的山艾草收好,又拿出纸笔,开始记录这次治疗的心得,字迹比以往更沉稳:“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病机多为火郁血瘀、经络阻滞,治以‘火郁发之’,梅花灸为主,辨其脉证,或重或轻,或补或泻,不拘泥于方,不固守于法……”
窗外的暮色渐浓,百草堂的灯亮起来,橘黄色的光透过窗,落在巷子里,像一点温暖的艾火,在夜色里,慢慢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