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铜人巷的专业挑战(1 / 2)

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里拉得老长,枝桠间漏下的银辉碎碎地洒在百草堂的青石板院坝上,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子。墙根下的艾草丛还带着白日的余温,晚风掠过,裹挟着清苦又醇厚的香气漫进堂屋,和案几上十年陈艾的沉香缠在一起,织成一张裹着时光味道的网。林墨坐在红木案前,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本线装的《三阴艾灸法》,纸页边缘因年月久远发脆,指腹划过处能清晰摸到纤维的纹路,每页都用细棉线以“蝴蝶装”装订得整整齐齐,针脚细密如祖父当年施灸时的手法,一丝一毫都不含糊。封面上“三阴艾灸法”五个篆字是用朱砂混着艾叶汁写就,虽历经数十年,朱色已稍显暗淡,却依旧透着沉厚的色泽,凑近了闻,还能嗅到朱砂与艾草交融的独特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封皮右下角一个极小的刻痕上——那是个简化的“艾”字,是祖父晚年视力减退后,用竹制刻刀慢慢划下的记号。林墨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冬天,他踩着小板凳趴在祖父的案边,看祖父给一位老妇人施灸。祖父就是这样握着竹刀,在新做的艾灸盒上刻下同样的“艾”字,刻完后还把刀递给自己,让他在盒底画个小太阳。“艾灸是暖的,要像太阳一样照进人骨头缝里。”祖父的声音带着烟嗓的沙哑,却比炉子里的炭火还暖,此刻隔着数十年的时光传来,和案头十年陈艾的香气缠在一起,让林墨的指尖微微发烫。

陈小雨蹲在案几旁的矮凳上,鼻尖几乎要碰到那罐十年陈艾,小巧的鼻尖被艾香熏得微微泛红。她不敢太用力呼吸,怕吹散了罐口飘出的细碎艾绒,只敢轻轻翕动鼻翼,感受那股不同于寻常艾绒的香气——没有新艾的辛辣,也没有三年陈艾的淡涩,只有一种温润的甜香,像晒足了阳光的蜂蜜,又带着草木的清透。“林哥,你看这艾绒,”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点,指尖的力道轻得像触碰蝴蝶翅膀,“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细得像蚕丝,没有半点杂质。”她把指尖凑到林墨眼前,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艾绒在她指尖轻轻颤动,仿佛有生命般。

林墨放下手中的书,俯身看向她指尖的艾绒。十年陈艾的绒丝确实比普通艾绒更细韧,色泽也更深沉,那是经过十年时光沉淀、反复晾晒焙烤后的质感。他想起昨夜挖开老槐树根时的场景,青铜盒被湿润的黑土包裹着,盒身的艾草纹样上还沾着细小的槐树根须。当他用布擦去盒上的泥土时,能清晰摸到纹样的凹凸感,那是祖父年轻时亲手雕刻的——赵铁山说过,祖父二十岁时跟着老木匠学过三年木雕,后来做艾灸盒、刻医书封皮,都用上了那手艺。打开盒盖时,“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时光被唤醒,里面的线装书和艾绒罐整齐地摆着,罐口的蜡封完好无损,那极小的“安”字刻在蜡封中央,是祖父的字,笔锋刚劲,和他平日里温和的性子截然不同。

“赵爷爷说陈艾要‘三年为宝,五年为珍’,这十年的,岂不是比金子还贵?”陈小雨的声音拉回了林墨的思绪,她已经把那点艾绒放回罐中,正用指尖轻轻敲着罐身,罐身是陶制的,表面有细密的冰裂纹,是祖父常用的那种老陶罐,据说是当年从景德镇专门订做的,透气性好,能让艾绒在里面慢慢“醒”出更好的药性。

林墨伸手拿起那罐陈艾,罐身入手微凉,却又透着一股沉稳的质感,罐底刻着的“十年陈艾”四个字是用尖细的竹刀刻的,字迹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祖父当年做陈艾,比伺候孩子还上心。”他轻声说道,指尖划过罐底的字迹,“赵叔说,祖父三十年前就开始准备这批艾绒了,每年立夏采后山阳坡的头茬艾草,晾晒时要避开阴雨,必须是大太阳天晒足七天,然后放进陶缸里陈化,每年还要翻晒三次,每次都要挑出里面的杂质和硬梗。”他顿了顿,想起赵铁山昨天说的话,“有一年夏天连着下了半个月雨,祖父怕刚采的艾草发霉,把家里的所有被褥都搬出来,铺在堂屋的地上,把艾草摊在上面,用炭火盆慢慢烘,自己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艾草保住了,他却累得发烧了。”

陈小雨听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微微张着:“原来做十年陈艾这么难啊!我以前在后山采艾草,还觉得就是随便割下来晒晒就行呢。”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采艾草的场景,那年她才十二岁,母亲带着她来百草堂找林墨的祖父看咳嗽,祖父给她治完病后,让她帮忙采艾草,她贪快,割了不少阴坡的艾草,还带着不少泥土,祖父没骂她,只是笑着把她带到阳坡,指着那些叶片厚实、颜色深绿的艾草说:“小雨你看,阳坡的艾草受太阳多,药性足,阴坡的艾草长得嫩,却没什么力道,做艾绒就得用阳坡的头茬艾。”后来她每次采艾草,都会特意去阳坡找那些最壮实的,久而久之,后山哪片坡的艾草长得好,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林墨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伸手翻开《三阴艾灸法》的第二页,那里夹着一片干枯的艾草叶,叶片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却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叶面上有细小的纹路,是祖父当年夹在里面的,旁边写着一行小字:“1995年立夏,阳坡头茬艾,叶厚绒多,可制陈艾。”“你看这个,”林墨指着那片艾叶,“这就是当年做这批十年陈艾的艾草样本,祖父每一年的艾草都会留一片样本夹在书里,上面写着采割的时间、地点,还有当年的天气情况。”

陈小雨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片干艾叶,生怕把它碰碎了:“这片叶子都二十多年了,还这么完整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是用碎花布缝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艾草花,是她自己绣的。她打开布包,里面也放着几片干艾草叶,“林哥,你看,这是我这几年采的艾草样本,我学着爷爷的样子,也写了时间和地点。”她拿出一片去年立夏采的艾叶,递给林墨,“你看,这片和爷爷那片是不是很像?去年立夏我特意去了爷爷说的那个阳坡,采的头茬艾,晒了七天太阳呢。”

林墨接过那片艾叶,和书中的样本对比了一下,确实很像,叶片厚实,纹路清晰,带着一股淡淡的艾香。“比我当年采的好多了。”林墨笑着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采艾草,把艾草和蒿草弄混了,采了一大捆蒿草回来,被祖父笑着骂了一顿,说他“眼里没活,心里没数”。后来祖父带着他去后山,教他认艾草和蒿草的区别:“艾草的叶子背面是白色的,有绒毛,闻着有艾香;蒿草的叶子背面是绿色的,没有绒毛,闻着有股怪味。”他还教林墨认艾草的“年龄”,从叶子的数量就能看出来,头茬艾一般有五片叶子,叶片最厚实,二茬艾有七片叶子,药性就差了些。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推开了,晚风带着更多的艾香涌了进来,赵铁山手里拿着个铜制的烛台走了进来,烛火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幅晃动的剪影。“还在琢磨呢?”赵铁山把烛台放在案几上,烛火照得书和艾绒罐都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这《三阴艾灸法》是你祖父晚年的心血,当年他跟我提过一嘴,说要把肝脾肾三经的艾灸手法整合起来,既要补得进去,又要泻得出来,不能偏科,没想到真写成了书。”他凑过来看了看案几上的艾绒罐,眼睛亮了亮,“这就是怀安兄当年特意留的十年陈艾?我有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好的艾绒了。”

林墨点点头,把艾绒罐递给赵铁山:“赵叔,你看看,这就是祖父留下的,罐底还有他刻的字。”赵铁山接过罐子,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仔细端详着,指尖划过罐口的蜡封,“这蜡封是用蜂蜡和艾草汁混着做的,既能密封,又能让艾香慢慢渗透进去,是怀安兄独有的法子。”他打开蜡封,一股更浓郁的艾香飘了出来,比之前更温润,带着一丝蜂蜜的甜香。赵铁山捻起一点艾绒,放在鼻尖闻了闻,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脸上满是赞叹:“好东西啊!你闻这香味,纯而不烈,温而不燥,就是十年陈艾才能有这样的质感,当年怀安兄说,这艾绒是用来治三阴俱虚的重症的,一般的小毛病,根本舍不得用。”

陈小雨好奇地问:“赵爷爷,什么是三阴俱虚啊?是不是很严重的病?”赵铁山放下艾绒罐,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拿起桌上的艾草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三阴就是肝、脾、肾三经,这三经是人的根本,肝藏血,脾生血,肾藏精,精能生血,血能养精,要是这三经都虚了,人就像棵根烂了的树,叶子肯定会黄,严重的还会掉叶子。”他指了指书里的一幅插图,上面画着一个人的经络图,肝脾肾三经用红色的线条标了出来,“你看,这三经连在一起,像条链子,一个出了问题,另外两个也会受影响。当年有个病人,就是三阴俱虚,吃了很多补药都没用,越补越上火,后来你祖父用这十年陈艾灸了一个月,再配合中药调理,才慢慢好起来。”

林墨想起祖父病例集里的那个病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当年因为长期熬夜做生意,又贪凉吃了很多生冷的东西,导致三阴俱虚,症状和赵铁山说的一样,吃补药上火,吃泻药又拉肚子,祖父在病例里写着:“用十年陈艾,灸脾俞、肝俞、肾俞,先补脾,后疏肝,再固肾,灸序不可乱,配合参苓白术散加减,每日一剂。”病例后面还附了治疗前后的舌苔照片,治疗前舌苔白腻,舌边有齿痕,治疗后舌苔淡红,齿痕也浅了很多。

“赵叔,那个病例我看过,祖父在里面写着‘十年陈艾温而不燥,补而不滞,是治三阴俱虚的良药’。”林墨翻到病例集的那一页,递给赵铁山,“你看,他还写了艾绒的用量,每次用三钱,要捏成蚕豆大小的艾炷,灸的时候要‘温灸’,不能让皮肤起泡,不然会耗伤正气。”

赵铁山接过病例集,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眶有些发红:“怀安兄当年就是太较真了,每个病例都写得这么详细,连艾炷的大小都标出来了。”他翻到病例的最后一页,那里写着一行小字:“医者仁心,用药如用兵,不可有半分马虎,艾绒虽小,却系人命,不可不慎。”“这句话是他当年教我的,”赵铁山轻声说道,“我刚跟着他学医的时候,给一个病人施灸,艾炷捏大了,把病人的皮肤烫起了泡,他没骂我,只是把这句话写在纸上,让我贴在案头,现在我还记着。”

陈小雨听得很认真,她拿起桌上的艾绒,试着捏成蚕豆大小的艾炷,可是捏了好几次,不是捏大了就是捏小了,要么就是捏不紧实,一松手就散了。“林哥,这艾炷好难捏啊!”陈小雨皱着小脸,有些沮丧,“我怎么捏都捏不好,要么太松,要么太紧。”

林墨笑着拿过她手里的艾绒,演示给她看:“捏艾炷要先把艾绒揉松,然后取适量放在手心,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成球状,再慢慢搓成蚕豆大小,力道要均匀,不能太用力,不然艾绒会结块,火力不匀;也不能太轻,不然燃烧的时候会散掉。”他一边说,一边捏了一个艾炷,放在案几上,艾炷圆润饱满,大小均匀,表面光滑,没有松散的绒丝。“你试试,力道轻一点,慢慢来。”

陈小雨学着他的样子,先把艾绒揉松,然后取了适量放在手心,轻轻捏着。这次她没用力,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慢慢搓揉,过了一会儿,一个不太规则的艾炷出现在她手心,虽然不如林墨捏的圆润,但已经不会散了。“林哥,我捏成了!”陈小雨兴奋地举着手,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赵铁山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拿起桌上的烛台,照了照陈小雨手里的艾炷:“不错不错,第一次就能捏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当年林墨第一次捏艾炷,捏得像个小土块,还把艾绒弄得到处都是。”林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确实记着这件事,当年他捏坏了好多艾绒,祖父只是笑着帮他收拾,还耐心地教他,直到他能捏出完美的艾炷。

就在这时,院坝里传来了苏清瑶的声音:“林墨,赵叔,你们还没睡啊?”众人抬头看去,苏清瑶提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显然是刚从医院回来。“我刚从医院加班回来,给你们带了点夜宵,是我妈做的艾草糕,还热着呢。”苏清瑶把保温桶放在案几上,打开盖子,一股艾草的清香混着糯米的甜香飘了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清瑶姐,你回来啦!”陈小雨跑过去,帮苏清瑶接过手里的包,“我们正在看林哥祖父留下的十年陈艾呢,可神奇了,艾绒细得像丝绒,香味也好闻。”苏清瑶凑过去看了看那罐艾绒,眼睛亮了亮:“这就是十年陈艾啊?我之前在实验室里检测过三年陈艾的成分,里面的挥发油含量比新艾低很多,刺激性小,没想到十年陈艾的质感这么好。”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检测盒,“我带了点检测试纸,能不能取一点艾绒测一下?看看它的挥发油含量和有效成分含量怎么样。”

林墨点点头,取了一点艾绒放在检测盒里。苏清瑶熟练地操作着,滴上试剂,过了一会儿,试纸变成了淡蓝色。“挥发油含量很低,只有新艾的三分之一,但是有效成分‘桉叶素’的含量很高,是三年陈艾的两倍多。”苏清瑶看着试纸,语气里满是惊叹,“这就是十年陈艾温而不燥的原因啊!挥发油少了,刺激性就小了,有效成分保留得多,药性就更足了。”她拿出手机,把检测数据记下来,“明天我带专业的检测仪器过来,再测一下它的红外光谱,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有效成分。”

赵铁山拿起一块艾草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艾香:“清瑶啊,你妈做的艾草糕越来越好吃了,跟怀安兄当年做的差不多。”苏清瑶笑了笑:“我妈说她当年跟着林爷爷学过做艾草糕,林爷爷说做艾草糕要用新鲜的艾草汁,不能放糖精,要放冰糖,这样才健康。”她看向林墨,“对了,林墨,我今天在医院遇到老王了,就是上次你救的那个修车铺老板,他说他胸口不闷了,想明天来复诊,还说要给你送他自己修的自行车呢。”

林墨眼睛一亮,老王的情况是痰火扰心,刚好是肝肾阴虚夹痰火,用十年陈艾配合《三阴艾灸法》调理,应该能根治。“太好了,我正想试试用十年陈艾给人治病呢。”林墨翻到《三阴艾灸法》的第十五页,那里写着“痰火扰心者,先灸肾俞固阴,再灸肝俞疏肝,后灸心俞安神,配合十年陈艾,效佳”。“祖父在书里写了,痰火扰心的病人,不能用新艾,新艾太烈,会加重火气,十年陈艾温而不燥,刚好能滋阴降火。”

苏清瑶凑过来看了看书里的内容,点了点头:“我明天把心率监测仪和血氧仪带来,给老王做个检测,看看艾灸前后的指标变化。”她顿了顿,又说:“对了,我导师听说你找到了《三阴艾灸法》,很感兴趣,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借给他看看,他研究艾灸治疗功能性疾病很多年了,一直想找这方面的古籍。”

林墨想了想,祖父的书是孤本,不能外借,但可以复印一份给苏清瑶的导师。“我可以复印一份给老师,但是原书不能外借,毕竟是祖父留下的遗物。”林墨说道,“里面还有很多祖父的批注,都是他的临床经验,或许对老师的研究有帮助。”

苏清瑶高兴地点点头:“太好了,我导师肯定会很开心的。”她看了看桌上的书和艾绒,“对了,沈从安医生明天就回来了,他说他带了国外的艾灸病例,想和你一起研究《三阴艾灸法》。”沈从安是林墨祖父的师弟,一直在国外行医,上次回来的时候和林墨提过,国外很多功能性疾病患者对西医不敏感,想用艾灸治疗,但是缺乏系统的理论指导,看到《三阴艾灸法》后,很想和林墨一起完善,推广到国外。

林墨想起沈从安,那个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上次他带来的国外病例很有价值,其中有几个三阴俱虚的病例,用常规灸法效果不好,正好可以用《三阴艾灸法》和十年陈艾试试。“太好了,沈叔回来咱们就能一起研究了。”林墨说道,“他上次说的那个华裔老太太的病例,我一直在琢磨,用十年陈艾配合‘先脾后肝再肾’的灸序,应该能治好。”

赵铁山放下艾草糕,擦了擦嘴:“从安这孩子,当年跟怀安兄学医的时候就很较真,什么问题都要问个明白,现在在国外也闯出了名气,不容易啊。”他看向林墨,“你们年轻人一起研究,把《三阴艾灸法》发扬光大,怀安兄在天有灵,肯定会很开心的。”

陈小雨拿起一块艾草糕,递给林墨:“林哥,你快吃,清瑶姐带来的艾草糕好好吃。”林墨接过艾草糕,咬了一口,甜香中带着艾香,和祖父当年做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看着案几上的《三阴艾灸法》、十年陈艾,还有身边的赵铁山、苏清瑶和陈小雨,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祖父留下的不仅是一本书、一罐艾绒,更是一份传承,一份责任,而这份传承,需要他们一代代传下去。

月光渐渐西移,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照得书和艾绒都泛着淡淡的光晕。林墨拿起《三阴艾灸法》,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泛黄,却依旧清晰,每一个字,每一个批注,都藏着祖父的心血和智慧。他知道,这罐十年陈艾,这本书,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病例要治,更多的技法要研究,更多的传承要延续。而他,会带着祖父的期望,带着身边人的支持,一步步走下去,让三阴艾灸法的艾火,像老槐树的影子一样,在时光里越拉越长,温暖更多的人。

陈小雨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那个她刚捏好的艾炷,苏清瑶正轻轻给她盖上一件外套。赵铁山收拾着桌上的艾草糕,把剩下的放进保温桶里。林墨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把那罐十年陈艾放回青铜盒里,盖好盒盖,盒身的艾草纹样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像祖父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百草堂又会迎来新的病人,新的挑战,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林哥,这十年陈艾摸起来像丝绒似的,比三年陈的软多了。”陈小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点,艾绒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没有半点杂质,“赵爷爷说陈艾要‘三年为宝,五年为珍’,这十年的,岂不是比金子还贵?”

林墨没说话,翻开《三阴艾灸法》的第一页,除了祖父那句“艾灸之道,在于阴阳调和”,页脚还有行极小的批注:“三阴者,肝脾肾也,灸之要在‘辨经’,经清则穴准,穴准则气顺。”他突然想起祖父病例集里的一句话:“肝藏血,脾生血,肾藏精,精血同源,养三阴即养根本。”之前为吴磊调理心脾两虚时,虽用到了三阴交,却没摸到“辨经”的门道。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开了,赵铁山和苏清瑶走了出来。赵铁山手里拿着个铜制的烛台,烛火跳动着,把几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还在琢磨呢?这《三阴艾灸法》是你祖父晚年的心血,当年他跟我提过一嘴,说要把肝脾肾三经的艾灸手法整合起来,没想到真写成了书。”他凑过来看了看纸页,“这批注是你祖父五十岁以后写的,那时他的手法已经炉火纯青了。”

苏清瑶拿出手机,对着书页拍了张照,放大后指着穴位图:“你们看,这上面标注的肝俞、脾俞、肾俞的位置,和现代解剖学里的神经反射区完全对应。比如肾俞穴,正好在第2腰椎棘突下,对应肾脏的交感神经支配区,艾灸这里能调节肾功能,和中医‘肾主藏精’的理论不谋而合。”

林墨突然想起王秀莲的丈夫老王,上次急救后虽缓了过来,但痰火扰心的根还没除,正好是肝肾阴虚、痰火上扰的证型,或许可以用《三阴艾灸法》试试。他合上书:“明天让老王来复诊,我想试试用三阴艾灸法给他调理。”

第二天一早,老王果然来了,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是他在修车铺后院种的。“林大夫,我昨天睡了个安稳觉,没再胸口闷了,就是早上起来有点头晕。”老王坐在红木椅上,气色比上次好了不少,但舌苔还是有些黄腻,脉象浮数中带着细弱——痰火虽减,肝肾阴虚的底子还在。

林墨拿出脉枕:“你这是长期熬夜耗伤肝肾之阴,痰火虽清,但阴虚的根没除,所以会头晕。今天我用新的灸法给你调理,可能会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他让老王趴在治疗床上,露出背部的肝俞、脾俞、肾俞三穴,又让陈小雨准备十年陈艾绒和艾灸盒。

“这是十年陈艾,火力温和但穿透力强,适合补三阴。”林墨把艾绒铺在艾灸盒里,点燃后固定在三个穴位上,“赵叔说,灸三阴要‘先肝后脾再肾’,肝俞穴灸五分钟,脾俞穴灸十分钟,肾俞穴灸十五分钟,顺序不能乱,这是‘先疏后养再固’的道理。”

老王趴在床上,很快就说:“林大夫,这艾绒不一样啊,热流能顺着背往下走,走到腰上暖暖的,以前灸的时候只觉得表面热。”林墨解释道:“十年陈艾的热力更纯,能穿透皮肤直达经络,这就是‘灸透’的效果。”苏清瑶拿着温度检测仪过来,贴在老王的肾俞穴上:“温度稳定在42c,刚好是最适合穴位吸收的温度,比普通艾绒的热力持续时间长了一倍。”

艾灸结束后,老王起身活动了一下,头晕的感觉果然减轻了。“太神了!我以前在别的地方灸过,从来没有这种通透的感觉。”他感激地说,“以后我一定听你的,再也不熬夜对账了。”林墨递给她一包莲子百合干:“回去煮水喝,莲子养心,百合润肺,配合艾灸效果更好。”

送走老王,沈从安提着个行李箱来了,里面装着他在国外行医的病例和一套精密的艾灸器具。“我把国外的诊所托付给徒弟了,以后就在百草堂扎根,和你一起研究《三阴艾灸法》。”沈从安拿出一本厚厚的病例册,“这是我在国外治过的三十个失眠患者,都是虚实夹杂的证型,用了你的补泻手法结合当地的草药,有效率达到了80%。”

林墨翻开病例册,里面的记录非常详细,不仅有舌苔、脉象的描述,还有西医的检查报告和治疗前后的对比照片。其中一个病例引起了他的注意:患者是个华裔老人,患有帕金森伴随严重失眠,沈从安用艾灸肝俞、肾俞穴配合西药治疗,失眠症状明显改善。“这个病例和老王的情况有点像,都是肝肾阴虚,但他多了帕金森的并发症。”林墨说道。

沈从安点点头:“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西医对这类功能性疾病效果有限,而中医的艾灸能从根本上调理阴阳。但我在国外遇到个棘手的病例——一位华裔老太太,三阴俱虚还夹着湿邪,我用常规灸法补三阴,反而加重了她的湿气,皮肤起了湿疹;改用泻法祛湿,又耗了她的正气,差点出危险。”他翻开病例册最后一页,照片里老太太的小腿布满红色丘疹,舌苔白腻得像一层膏状,“我一直想不通,直到看到你祖父这本《三阴艾灸法》,才发现问题出在‘灸序’上。”

赵铁山端来刚沏的艾草茶,茶汽裹着艾香飘在几人间:“你祖父当年就说过,‘三阴同调,顺则补,逆则伤’。湿邪困脾的时候,先灸脾俞健脾祛湿,再灸肝俞疏肝理气,最后灸肾俞固本培元,顺序倒了就会出问题。”他指了指《三阴艾灸法》的第7页,“你看这里的批注,‘湿盛者,先醒脾,后疏木,再固水,方无壅滞之患’,就是这个道理。”

林墨立刻拿出笔记本抄录,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那老太太的情况,要是用十年陈艾配合这个灸序,再加上茯苓、白术这些祛湿的中药,是不是就能解决?”沈从安眼睛一亮:“我就是这么想的!十年陈艾温而不燥,刚好适合虚中夹湿的体质。可惜国外买不到这么好的陈艾,现在回来有你这宝贝,咱们刚好能验证这个思路。”

话音刚落,陈小雨拿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是条私信:“林哥,我同学妈妈在家政公司做保洁,最近总说腰酸腿软,还掉头发,去医院查没毛病,想过来看看。”她顿了顿,补充道,“阿姨常年在客户家擦玻璃、拖地,总弯着腰,还喜欢吃生冷的凉菜。”

林墨和沈从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典型的三阴亏虚!”半小时后,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走进百草堂,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脚还沾着点水渍。她叫王桂英,坐下时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双手在膝盖上蹭了蹭:“林大夫,我这腰啊,早上起床跟僵了似的,头发一掉一大把,月经也乱了,西医说我是更年期综合征,开了雌激素,我不敢吃。”

林墨让她伸出舌头,舌苔白腻中带着淡紫,指尖搭在她手腕上——脉象沉细无力,按到筋骨处才隐约能触到,正是三阴俱虚夹着血瘀的证型。“阿姨,你这不是单纯的更年期,是长期劳累耗伤脾肾,受凉导致血瘀,气血养不了头发和筋骨才会这样。”他让王桂英趴在治疗床上,指给沈从安看,“你看她腰眼处皮肤发暗,就是肾俞穴气血不足的表现;脾俞穴周围有点浮肿,是脾虚湿困的征兆。”

沈从安用指腹按压王桂英的肝俞穴,妇人疼得“嘶”了一声。“肝俞穴压痛明显,说明肝郁气滞,气血不通。”他转头对林墨说,“就用咱们刚才说的灸序,先脾俞,再肝俞,最后肾俞,用十年陈艾,配合隔姜灸,姜能温通散寒,刚好对症。”陈小雨立刻去灶房切姜,姜片切得薄厚均匀,约两毫米,中间扎了几个小孔——这是林墨教她的,小孔能让艾火的热力更好地渗透。

林墨将十年陈艾绒捏成蚕豆大小的艾炷,放在姜片上,用打火机点燃。艾炷燃烧的“滋滋”声响起,淡金色的艾烟升腾,带着醇厚的香气。“阿姨,要是觉得烫就说一声,我给你挪挪位置。”他守在旁边,眼睛紧盯着艾炷和皮肤的距离,手里拿着镊子随时准备夹走燃尽的艾灰。

王桂英起初有些紧张,身体微微僵硬,但随着艾火的热力渗透,她渐渐放松下来:“林大夫,这艾绒烧着真舒服,热流顺着腰往腿上走,以前总觉得腿凉飕飕的,现在暖和多了。”苏清瑶拿着红外热像仪过来,屏幕上显示王桂英的脾俞穴周围温度从36c升到了40c,热力均匀地向四周扩散。“温度很稳定,没有局部过热,十年陈艾的热力渗透性确实比普通艾绒好太多。”苏清瑶记录着数据,语气里满是惊叹。

灸完脾俞穴,林墨发现王桂英的舌苔白腻感淡了些,又换灸肝俞穴。这次他特意加快了艾炷的更换频率,每炷艾燃到三分之二就换掉:“肝俞穴要‘温而不燥’,不能让热力积聚太久,不然容易上火。”沈从安在一旁补充:“肝郁的人本身就容易气机不畅,灸的时间长了反而会堵,这点你祖父在医案里写过‘肝喜疏泄,灸宜短时多次’。”

最后灸肾俞穴时,林墨换了稍大些的艾炷,还在艾绒里掺了一点磨碎的枸杞子粉末。“枸杞子滋补肾阴,和陈艾搭配,补而不滞。”他解释道,看着艾火慢慢燃烧,王桂英的腰眼处皮肤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涂了层胭脂。整个施灸过程持续了四十分钟,王桂英起身时,试着扭了扭腰,惊喜地说:“真不僵了!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得扶着墙,现在能自己走路了!”

林墨递给她一包中药粉:“这是茯苓、白术、当归磨的粉,每天早上撒在粥里吃,健脾祛湿还能补血。下周再来复诊,咱们调整一下灸法。”王桂英接过药粉,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有些发红:“林大夫,谢谢你,我这病看了大半年,花了不少钱都没好,没想到你这艾灸这么管用。”

送走王桂英,沈从安翻着《三阴艾灸法》,突然指着一页说:“你看这里,你祖父提到‘三阴灸配节气,效增三倍’,说冬至灸肾俞,立春灸肝俞,立夏灸脾俞,刚好对应三季养三阴。下周就是立夏了,咱们可以找几个脾虚的患者试试。”赵铁山补充道:“你祖父当年在后山种艾草,就是按节气采收的,不同节气的艾绒配伍不同,可惜那本《节气艾绒配伍录》我一直没找到。”

林墨心里一动,想起祖父病例集最后一页画的焙烤炉草图,旁边写着“立夏艾,文火焙,配陈皮”。“赵叔,祖父的焙烤炉咱们还能修复吗?”他问道,“沈叔带回来的国外病例里,有几个患者是季节性复发的,要是能按节气焙烤艾绒,效果肯定更好。”沈从安眼睛一亮:“我在国外学过器具修复,后山的老灶只是进风口堵了,咱们明天就能修!”

第二天一早,林墨、沈从安和陈小雨带着工具去了后山西坡的破窑。老焙烤炉的灶门被杂草和泥土堵着,陈小雨用小铲子一点点清理,林墨和沈从安则检查灶壁的耐火泥。“灶壁还好,就是三个进风口被槐木渣堵死了。”沈从安用铁丝疏通进风口,“你祖父设计的这三个风口很巧妙,分别对应文火、武火、炭火,比我在国外见过的现代焙烤炉还精准。”

清理完灶膛,林墨从背包里拿出祖父的病例集,对照着草图调整灶门的角度:“立夏艾要‘文火慢焙’,所以要把两个进风口关小,只留一个进微风。”陈小雨抱来一捆刚采的新鲜艾草,是她早上在后山割的,叶片鲜嫩,带着露水的清香。“林哥,这艾草要晒多久才能焙啊?”她蹲在灶边,学着林墨的样子把艾草摊开。

“先晒半天,把表面的露水晒干,不然焙的时候会发霉。”林墨一边说,一边用绳子把艾草挂在窑顶的木架上,“沈叔,你帮我看看温度,文火要保持在50c左右。”沈从安拿出温度计,插在灶膛的陶盘里:“现在30c,再烧点槐木屑升温。”陈小雨捡了些干燥的槐木屑放进灶膛,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噼啪”作响,窑内的温度慢慢升了起来。

就在三人忙着焙艾绒时,苏清瑶打来电话,语气急促:“林墨,王桂英阿姨刚才突然头晕恶心,她家人送她去医院了,医生说是低血糖,跟艾灸有关系吗?”林墨心里一紧,立刻让沈从安和陈小雨看着焙烤炉,自己往医院赶。路上他反复回想施灸的过程,穴位、艾量、时间都没问题,怎么会低血糖呢?

到了医院,王桂英已经缓了过来,她看到林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夫,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早上为了赶过来,没吃早饭,还喝了杯凉豆浆。”林墨松了口气,又有些自责:“是我没问清楚你的饮食情况,空腹施灸容易耗气,再加上喝了凉豆浆伤脾,才会低血糖。”他从包里拿出块红糖糕:“这是小雨妈妈做的,你先吃点,补补气血。”

苏清瑶拿着检查报告过来:“血糖3.2ol\/L,确实是低血糖,不过没有其他问题。”林墨坐在病床边,耐心地叮嘱:“以后施灸前一定要吃点东西,不能空腹,也不能吃生冷的食物,不然会影响艾灸的效果,还可能伤身体。”王桂英连连点头:“我记住了,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回到破窑时,艾草已经晒得半干,窑内的温度稳定在50c。沈从安正用竹耙翻动艾草:“温度刚好,已经焙了一个小时,艾草的颜色开始变黄了。”林墨凑过去闻了闻,艾香里带着淡淡的槐木清香,比普通的艾绒更醇厚。“再焙两个小时就能收了,这立夏艾配陈皮,治脾虚效果肯定好。”他笑着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傍晚回到百草堂,陈小雨把焙好的艾绒摊在竹席上晾凉,苏清瑶则在整理王桂英的诊疗数据:“这次低血糖也算个教训,咱们以后要给患者发个‘艾灸须知’,把饮食、作息这些注意事项写清楚。”林墨点点头,拿出笔记本:“我还要加上‘辨证细节’,比如空腹、孕妇、高血压患者的灸法调整,不能一概而论。”

沈从安翻着林墨的笔记本,赞许地说:“你比你祖父当年细心多了,他年轻时治病讲究‘胆大心细’,你现在是‘心细如发’。”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箱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个铜制的穴位模型,比林墨见过的任何穴位模型都精致,穴位标注用的是中英文对照。“这是我在国外定做的,上面标了穴位对应的神经和血管,你给年轻患者讲解的时候能用得上。”

林墨接过穴位模型,手感沉甸甸的,铜面上的穴位刻得精准无比,连经络的走向都用细金线标了出来。“沈叔,谢谢您,这个太有用了。”他指着模型上的三阴交穴,“上次有个大学生来治痛经,我跟她讲三阴交穴,她听不懂经络,要是早有这个模型,一指她就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用修复好的焙烤炉焙制了不同节气的艾绒,配合《三阴艾灸法》为患者调理,效果显着。王桂英复诊时,舌苔的白腻感完全消失,脉象也有力了不少,腰不酸了,掉头发的情况也缓解了。她还带来了几个同事,都是家政公司的保洁阿姨,症状和她类似,林墨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调整了灸序和艾绒用量,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