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夕阳恋恋不舍地磨蹭过朱红宫墙的肩头,终于还是被一把拽了下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青黛与落玉、荔红两个,手脚利落的把廊下的红木六角宫灯点亮。
殿内,紫苏正拿着银剪,小心地将烛芯拨亮了些许,抬头看了眼正支着手对着窗外发呆的梨花,轻声道:“小主,宜春宫那边,可算彻底安静了,皇后娘娘请旨追封徐容华为妃,皇上也允了,到底给了个体面,只是太后和皇后那边,出手实在是利落,没留下半点痕迹。”
梨花缓缓收回目光,幽幽说道:“这宫里什么时候真正安静过?不过是换了个热闹的法子罢了,今日是徐容华,明日还不知道是谁。”
她看向紫苏,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那日在慈宁宫,我在太后面前说了那些话,以太后和皇后的性子,是断不会容许这等心机深沉的人留在后宫里碍眼的,否则她们怎能安心?既然要顾忌中宫贤德的名声,那去母留子,自然就是最妥当的办法了,生产之日借稳婆之手,神不知鬼不觉。”
紫苏将银剪轻轻放在案几上,“这一局,小主看得分明。 ”
梨花却有些默然。
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明月,月光如水,洒在她素净的衣袂上,“紫苏,我突然想起徐氏那张怯生生的脸,她固然有她的心思,可我终究也成了这样的人,借着太后的手,除去了一个可能成为隐患的人。”
紫苏静静地走到梨花身旁,将一件薄披风搭在她肩上,坚定道:“小主,既然已经身在局中,又何必执着于干净与否?这深宫本就是个大染缸,任谁进来,都不可能全身而退,您不过是在保全自己罢了。”
梨花伸手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及上面细密的绣纹,“可这双手,终究是沾上了洗不去的血腥。”
“小主错了,”紫苏的声音依然平静,“这宫里的血腥,从来就不在手上,而是在心里,您若是一直记挂着这些,反倒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徐氏若安安分分,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
殿外风声渐起,却吹不来凉意,只卷着热浪扑面,梨花望着在风中摇曳的树影,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这深宫的夜晚,真是漫长啊。”
紫苏温声道:“夜再长,总有天亮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紫苏都会陪在小主身边。”
梨花转身,握住紫苏的手,烛光下,主仆二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融为一体。
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帘子一动,白露快步走进来,低声道:“小主,卜总管来了。”
话音未落,卜喜已躬身立在殿门处,笑着说道:“奴才给瑶婕妤请安。”
“卜总管请起,这个时辰前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卜喜上前一步,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回婕妤的话,皇上此刻正在长生殿,让奴才来请婕妤过去一趟,皇上说,想与婕妤说说话。”
说话?在这个时候,梨花递了个眼色。
紫苏机灵地塞进一个荷包,卜喜却只是虚虚一挡,笑容不改分毫:“小主客气了,奴才怎敢拿小主的赏赐?皇上吩咐过,小主想问什么,只管问奴才就是,皇上从宜春宫回来后,又批了许久的折子,晚膳只进了半碗冰镇绿豆汤。”
心里头也暗暗叫苦,皇上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听到吩咐来关雎宫传话,自己忙不迭的就过来了,皇上见了瑶婕妤,圣心自然就愉悦了……
御前的差事也好当些。
这话让梨花微微一怔,只得说一句,“有劳卜总管。”
随着卜喜走出关雎宫,晚风拂面,甬道两旁都点上了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