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同事的手指，指向了表格的最下方。
那片区域，被系统用刺眼的黄色高亮标注了出来，标题是“季度黄牌警告预备区（月度排名末10%）”。
老刘的目光顺着那片黄色区域往下扫。他的瞳孔，在看到倒数第一个名字时，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排名：1256\/1256】
【姓名：刘建国】
【单位：县委办公室文印室】
【职务：主任】
【总分：-86】
负分？
全县倒数第一？
老刘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没错，就是他。后面那串扣分项里，“任务延误”一栏，鲜红的“-120分”如同一个巨大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脸上。他这个月，把二十多份文件都用“马上就好”拖延了至少半天以上。
“这……这不可能！这系统算错了！绝对是算错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嘶吼起来，唾沫星子喷了满屏幕。
而此时，国土局地籍科的办公室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张科长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色煞白如纸。他的排名，虽然不是倒数第一，但也稳稳地挂在了一千两百多名，深陷黄色预警区。
他那个“研究”了三天的文件，一项就让他被扣了72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个下属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瞥着他们这位昔日里威风八面的科长。
张科长的手在抖，他想去拿桌上的茶杯，试了两次，都没能拿起来。茶杯里那几片碧螺春，已经凉透了，皱巴巴地沉在杯底，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些自作聪明的“拖”字诀，在那个冰冷的系统面前，是多么的可笑。系统不会跟你讲人情，不会听你解释，它只认一个死理：时间。
一小时，就是一分。
公平得令人绝望。
真正的地震，发生在县委常委的微信群里。
财政局长最先发难，他直接在群里发了一张截图，是他们局一个老会计的排名，倒数第十，总分是个位数。
【赵书记，各位领导，我们局的王会计，一辈子勤勤恳恳，快退休的人了，现在搞出这么个东西，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这不让人寒心吗？】
建设局长立刻跟上：【是啊书记，我们局也有好几个老同志，业务不熟练，电脑操作慢，这个月排名都很靠后。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搞，队伍人心要散了！】
交通局长也冒了出来：【这个考核是不是太偏重于所谓的‘效率’了？有些工作，本身就需要时间沉淀，一味求快，容易出问题。建议对考核细则进行调整。】
一时间，群情激奋。那些在“渔人码头”喝过酒的人，此刻心照不est地结成了统一战线，矛头直指考核方案本身。他们不敢直接攻击沈铭，便用“老同志”、“人心”、“实际情况”作为武器，向赵长东施压。
王建业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卫国也没有说话，他盯着自己手机上那份完整的名单，眉头紧锁。他看到，自己单位那几个他早就看不顺眼的老油条，无一例外，全部躺在黄色区域里。同时，他也看到，几个平时默默无闻，但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排名却异常靠前。
这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群里吵得最凶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县委书记赵长东，终于发话了。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发了一句话。
【所有对考核结果有异议的同志，可以整理书面材料，提交给考核小组办公室，由沈铭同志负责统一解答。】
一句话，又把所有的压力，推回到了沈铭身上。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书记在表态。他依旧选择毫无保留地支持沈铭。
国土局的张科长，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瘫在椅子上，额头上冷汗涔涔。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个月，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名字后面，就会被标注上“连续两季度排名末位，启动末位淘汰程序”的字样。
“淘汰……”他喃喃自语，这个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就在全县干部都沉浸在这份名单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时，沈铭的手机响了。
是赵长东打来的。
“沈铭，”电话那头，赵长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丝疲惫，“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捅的这个马蜂窝，开始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