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县委大院还笼罩在一片安宁之中，只有早起的鸟雀和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
赵长东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
沈铭敲门的时候，赵长东正站在窗前，手里夹着一根已经燃了半截的烟，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他平时整洁严谨的风格有些不符。
“书记，早。”沈铭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赵长东转过身，眼中有几缕血丝，显然昨晚没休息好。他看到沈铭，并不意外，只是指了指沙发：“坐。看你这精神头，昨晚睡得不错？”
这句问话，意味深长。
沈铭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绕弯子，直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茶几上。
“书记，我昨晚去抓了趟‘鬼’，有点收获。”
赵长东挑了挑眉，走过来坐下。他没有立刻打开纸袋，而是掐灭了烟头，又重新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似乎是在给自己积蓄面对某些不愉快事物的精力。
“说来听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清河，病了。病得很重，已经到了骨髓里。”沈铭的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病灶在上游的工业园区，病根，在某些人的脑子里。”
赵长东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终于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叠冲洗出来的照片。
第一张，就是那个伪装成泄洪口的排污涵洞，在夜视镜头下，洞口周围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寸草不生。
第二张，是涵洞口流出的、在相机闪光灯下泛着红褐色光泽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的泡沫，正汇入清河的主河道。
第三张，是河岸边堆积的、已经腐烂发黑的死鱼，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
赵长东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照片纸张翻动的轻微摩擦声。他的脸色，随着每一张照片的翻过，都阴沉一分。当他看到最后一张，那条被污染带清晰分割开的、泾渭分明的河面时，他的指节捏得发白。
“砰！”
他将照片重重地拍在茶几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混账！简直是无法无天！”一声压抑的怒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有污染，水至清则无鱼，搞工业哪有不带点颜色的。但他没想到，这帮人敢这么干！这么明目张胆，这么肆无忌惮！这已经不是偷排，这是在谋杀！是在掘清河县的根！
沈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赵长东的愤怒是真的，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愤怒过后，紧接着就是冷静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