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在心里默念,开启了【洞察人心】。
【姓名:刘根生】
【情绪:平静、固执、深层悲伤。】
【表层诉求:拒绝拆迁,守护老宅。】
沈铭集中精神,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
【核心执念:此屋为妻魂归处,屋毁则家破,魂无所依。他并非为自己守屋,而是为亡妻守一个“归宿”。】
原来是这样。
沈铭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有些发闷。他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钱、面积、风水、邻里关系……却唯独没猜到,这位倔强的老人心中,藏着这样一个如此深情,又如此沉重的秘密。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政策和条款的范畴,触及到了一个人最根本的情感内核。
“大爷,我理解。”沈铭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你理解?”刘根生停下锄头,转过身,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你们这些娃子,嘴上都说理解。你们没穷过,没苦过,没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你理解个什么?”
他的情绪第一次有了波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们只想着推倒了,建新的,弄得漂漂亮亮的给上头看。你们的功劳,你们的前程!我们这些老骨头,是死是活,是念旧还是伤心,你们谁管过?”
这番话,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怨气,一下喷发了出来。院子外,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铭没有辩解,他站起身,走到刘根生面前。
“大爷,您说的对。很多事,我们确实想不到那么深。”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所以,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谈补偿,也不是来逼您签字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来看我这老骨头什么时候蹬腿?”刘根生的气还没消。
“我是来请您帮忙的。”沈铭说。
刘根生愣住了,满肚子的火气像是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浇得一滞。他活了七十多年,跟政府打了一辈子交道,有求他办事的,有请他高抬贵手的,就是没听过哪个干部跑上门,说要“请他帮忙”的。
“请我帮忙?我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能帮你什么忙?”
“我想请您,当我们新小区的‘文化顾问’。”沈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刘根生彻底懵了,他手里的锄头都忘了放下,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沈铭,像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
“什……什么顾问?”
“我们计划在新的安置小区里,建一个小的民俗馆,专门用来存放和展示咱们青云镇的老物件,讲述咱们镇子的老故事。比如您这套用了几十年的农具,比如王五大叔家那棵老枣树的照片,比如李秀莲婶子和她丈夫的婚书……”
沈铭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刘根生的耳朵里。
“东西没了,但故事得留下来。得让以后搬进楼房的娃娃们知道,他们的爷爷奶奶,以前是怎么过日子的。这件事,镇上没几个人比您更清楚,也只有您,有这个威望,能把这些老故事、老物件给收集起来。所以,我想请您来当这个顾问,给我们讲讲过去的事,把把关。”
刘根生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沈铭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至于婶子……我们可以在民俗馆里,专门为她留一个位置。把您和她的故事,写下来,把您最珍视的她的照片,放在那里。让所有住进新家园的人,都知道青云镇曾经有过这样一位贤惠勤劳的好女人。让她在另一个地方,也能被人记着,念着。”
“你……”刘根生的嘴唇哆嗦着,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指着沈铭,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强硬了一辈子,倔强了一辈子,用一身的铠甲对抗着全世界。可沈铭这几句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绕过了他所有的防备,直接插进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你给我滚!”
刘根生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猛地一推沈铭的肩膀,把他往院门外推。
“滚!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听这些花言巧语!滚!”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沈铭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退到了院门口。
院门“砰”的一声,在沈铭面前重重关上,门内,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苍老的哽咽。
沈铭站在紧闭的门前,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四周围观的村民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他失败了。
在所有人看来,他被这个镇上最倔的老头,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但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那扇冰冷的门板,脑海里回响着老人最后那声夹杂着愤怒与悲痛的怒吼。
他知道,那扇门的背后,最坚固的防线,已经裂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