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紧。
“我的天……这才八点半,离我们约的十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被猫盯上的耗子,本能地想找个洞钻进去。
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刘闯浸淫多年的官场和酒场经验,这种事,对方要么踩着点来,彰显自己的身份;要么干脆迟到,给你个下马威。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这是什么路数?示威?还是来抓你个措手不及,看看你背地里是不是在骂他?
周凯和李红也凑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的黑色奥迪,表情凝重。那辆车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无声地散发着压力,让这个刚刚因为一顿饱饭而升起些许暖意的办公室,再度被紧张的空气填满。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李红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不安。
“施压。”周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被主任电话里将了一军,失了先手。现在提前过来,却不上楼,就是想把主动权抢回去。他在等,等我们自乱阵脚,等我们沉不住气,派人下去‘三顾茅庐’。我们一旦先动了,气势上就输了。”
刘闯急得在原地转圈:“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一直在楼下等着吧?这要是传出去,说我们扶贫办拿架子,连来投资的企业家都敢晾着,孙镇长那儿……”
“让他等着。”
沈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让办公室里三个慌乱的人安静了下来。
他自始至终都没往窗外看一眼,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剩下的肉末粥。仿佛楼下的不是身家千万的水泥厂老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刘闯张了张嘴,把“这不合适吧”几个字又咽了回去。他看着沈铭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忽然想起了山里那些熬鹰的老猎人。
对付性子最烈的鹰,不能打,不能骂,就得跟它耗。你不睡,我也不睡,你看我,我看你,比的就是谁的耐心更足,谁的意志更硬。直到那只鹰熬不住了,眼神里的凶光被磨平,才会真正认你这个主子。
沈铭现在,就是在熬张老板这只“鹰”。
“周凯,”沈铭放下粥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策划案再过一遍,把可能被问到的问题,提前想好应对方案,写在纸上。”
“刘哥,”他又转向刘闯,“去把那套最好的茶具洗干净,用开水烫三遍。一会儿张老板上来了,你负责泡茶,记住,别手抖。”
刘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像真的已经开始抖了。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墙角的柜子。
“李红姐,”沈铭的语气柔和了些,“办公室有点乱,稍微收拾一下。不用太刻意,显得干净整洁就行。”
“好。”李红应了一声,立刻开始行动。
办公室里,三个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没有人再去看窗外,但那辆黑色奥迪的存在,像一根绷紧的弦,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刘闯把那套压箱底的紫砂茶具擦得锃亮,每一个杯子都用滚水反复冲烫,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片。他拆开那包沈铭让他买的大红袍,一股馥郁的岩茶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让他这个不懂茶的人都精神一振。他心里还在滴血,这么好的茶,给张扒皮喝,真是糟蹋了。
周凯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把策划案里每一个可能被攻击的点都列了出来,从活动预算的合理性,到安保方案的可行性,再到媒体宣传的配合度,旁边都标注了应对的要点。
李红则把桌椅擦拭干净,文件归置整齐,还特意给窗台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浇了点水。整个办公室虽然依旧简陋,但却透出一种严阵以待的郑重。
沈铭什么都没做,他就坐在那里,翻看着一本半旧的《青云镇志》,神情专注,仿佛已经沉浸在那些泛黄的纸页里。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
指针终于指向了九点四十五分。
楼下那辆奥迪的车门,终于打开了。
梳着油亮大背头,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夹克的张老板,从车里走了下来。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绕着车走了一圈,抬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最后才迈开步子,朝大门走来。
他的步伐沉稳,刻意放慢了速度,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在积蓄气势。
“来了!”刘闯压低声音,手心里已经全是汗。
沈铭合上书,把它整齐地放在桌角,站起身,理了理衬衫的领口,淡淡地说了一句:“开门迎客。”
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
张老板刚走到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门就开了。他看到了站在门内的沈铭,和他身后三个神情各异的下属。
他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