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钱多了。政府为了搞这些大工程、发救济,开动了印钞机。市面上钱多了,但物质生产尤其是消费品的恢复没那么快,这就埋下了通货膨胀的根子。现在或许还能压制,但物价上涨的压力就像堰塞湖,迟早要泄洪。”
“第二,是债台高筑。政府不是聚宝盆,这么大规模的花销,钱从哪来?借!向国内民众发国债,也在国际上举债。
美国的国库,现在怕是比战败前的日本还要空虚,只不过它借债的能力强,还能支撑门面。但这债,总有一天要还本付息,会成为套在下一代脖子上的枷锁。”
“最关键的第三点,”周辰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李宗仁。
“是杀鸡取卵,伤了元气。为了应付这庞大的开支,罗斯福政府对国内的富人、大企业课以重税,美其名曰‘财富再分配’。短期内,这能缓解矛盾,集中资源。
但长期看,这等于在用政策惩罚最能创造财富和就业的阶层。资本家的投资意愿会受挫,扩大再生产的动力会不足。
一个国家的经济活力,如果长期靠政府指挥和税收转移来维持,而不是靠民间自然的投资与消费,那就像给病人一直打肾上腺素,看着精神,实则是在透支根本。”
他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平静:“所以,美国现在是有实力,但这实力被用来优先稳住自己国内那一摊子了。
它确实有能力给日本输血,但这血不会太多,也不会太纯净——必定附带各种政治经济条款,而且抽的还是它自己带着隐疾的血。
用它那点带着私心的‘援助’,就想彻底绑死日本这头饿狼,把它养成只听自己话的猛犬?怕是它自己先要掂量掂量,家里那本越来越难念的经。”
李宗仁缓缓靠回沙发背,长长吐出一口烟,之前的焦虑似乎消散了不少。
当华夏摆脱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困境之后,他们的压力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新的国际地位,就意味着新的对手。
真站在了国际博弈的棋盘上,将美国视作对手之后,那种压力外人很难以理解。
这种压力的核心非常直接:工业规模所带来的、令人绝望的战争潜力差距。
美国的工业产值在三十年代中期已超过整个欧洲的总和,其钢、石油、汽车、机床等基础产能是其他任何一个强国(包括英、德、苏)的数倍。
这意味着,一旦进入战时动员或全面竞争状态,美国有能力以强大的工业产能淹没对手。
这种工业实力直接转换为几种无法绕开的压迫感:
1. 战略选择权的剥夺:任何国家在规划与美国的长期竞争时,都必须先接受一个前提——自己的发展速度和积累上限,在对方全力应对时,可能毫无意义。
你的每一步工业建设,对方都有能力用两倍、三倍规模的投资和建设来回应或压制。
2. 军事优势的绝对化:强大的海军和空军,本质上是强大工业的产物。
美国能同时建造数十艘主力舰和上万架飞机,不仅是因为技术,更是因为其船坞、生产线和熟练工人的总量决定了这种爆兵速度。
对手看到的不是几艘新式战舰,而是其背后一整能够持续“下饺子”的工业流水线。
3. 资源安全的绝对优势:美国本土的资源储量(石油、钢铁、煤炭、铜等)足以支撑其工业体系独立运转。
而其他列强(如英、日、德)均严重依赖海外资源输入。这使美国在竞争中几乎无后顾之忧,却能轻易卡住对手的脖子。
这个时代的传统列强,在面对美国这个新崛起的对手时,所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这种感受,某种程度上与近一个世纪后,欧美传统强国面对东方大国全面崛起时的复杂心态相似,甚至更为深刻。
因为那时的美国,展现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强权模板:
他本身就拥有庞大的国内市场,资源上还能实现自给自足,他国根本无法对他形成卡脖子。
更让传统强国感到无力的是,这个巨兽还享有两洋庇护的地理安全,并在文化血缘上被视为“同源”。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通过军事手段来压制这个对手的崛起,更无法将他排斥在主流圈子之外。
但对华夏来说,这个对手固然强劲,但也不过只是崛起路上的一个坐标、一个参照物。
拼发展潜力,五千年来,华夏从来不虚。
能一路摸着老美过河,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