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话锋一转,语气沉重起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一旦开启战端,绝非儿戏。如今我大宋,北有辽国虎视,西有西夏窥伺,新兴之金国亦不可小觑。若我大军北向,西夏会否乘虚而入?辽国岂会坐视故地被夺?此乃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一个不慎,非但不能收复故土,恐招致三国夹击,届时……我大宋基业,恐有倾覆之危啊!”
赵祯的担忧不无道理。大宋立国以来,对外战争胜少败多,尤其是面对辽国和西夏,多以岁币求和换取和平,这已成了朝堂上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政治惯性。
重启战端,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对全局的精准把控和承担巨大风险的魄力。
盛长梧早已料到官家会有此虑,他神色不变,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一卷详尽的奏疏,双手奉上。
“官家所虑,句句在理,皆是老成谋国之言。臣非好战之徒,亦知国之安危系于一旦。故,臣并非妄言开战,而是有一整套详尽的方略,请官家御览。”
内侍将奏疏呈递御前,赵祯展开,凝神细看,越看,他的眼神越是专注,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微微颔首。
盛长梧在一旁适时讲解,声音清晰而沉稳:
“陛下,臣之策,并非急于求成,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先固本,再图远,先慑服,再收复。”
他指着奏疏上的条目,一条条阐述:
“其一,精兵简政,革新军备。
淘汰老弱,编练新军,全力推广复合弓、神臂弩等利器,组建精锐炮兵,军械之利,可弥补我朝骑兵不足之短。
其二,稳固西线,结好或震慑西夏。
可通过边境贸易、有限度的军事打击,或利用辽夏矛盾,确保我大军北进之时,西线无虞。甚至可许以些许利益,使其暂时中立。
其三,分化瓦解,伺机而动。
如今辽国天祚帝昏聩,国内矛盾丛生,女真金国崛起于其侧,正是其内外交困之时。我朝可明面上维持与辽交往,暗地里加强与金国的联系,使其互相消耗。待其两败俱伤,或辽国内乱之际,便是我军北上最佳时机!
其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不贪图速胜,收复一城,则巩固一城,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将其真正纳入治理,而非简单的军事占领。以战养战,逐步推进。
其五,筹集钱粮,保障后勤。
改革漕运,鼓励商屯,提前数年储备军需,确保战时供给无碍。”
盛长梧的方略,并非热血上头的盲目喊打,而是融合了他对历史走向的预知、对军事技术的革新以及对政治外交的深刻理解,构建的一套环环相扣、立足长远的系统性计划。
赵祯听着,眼中的犹豫逐渐被一种锐利的光芒所取代,他仿佛透过这卷奏疏,看到了一个不同于以往被动挨打、而是主动谋划、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大宋。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终于,赵祯缓缓合上奏疏,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殿下身姿挺拔、目光坚定的年轻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
“怀瑾,你的方略……缜密周详,思虑深远,非寻常将领、朝臣所能及。你所描绘之蓝图,朕……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