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城郊那座爬满野藤的废弃道观里,红叶使正捏碎传讯玉简。她脖颈处的灵火印记还在灼烧,疼得她咬破了嘴唇。供桌上的残香忽明忽暗,照见她身后的地面——用鲜血画的阵图正在渗着光,每道纹路都像燃烧的火。
“梦火阵。”她舔了舔嘴角的血,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笑了,“小丫头,你不是爱闯吗?这把火,够你烧一辈子。“
夜露渐重时,苏蘅与萧砚的马蹄声碾碎了城郊的寂静。
她坐在他身后,能清晰听见他腰间佩刀与甲片相碰的轻响。道观外的野藤突然簌簌抖动——是她种下的感应草在传递信号。“阵法在东南侧。”她贴着他耳际低语,指尖触到他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的皮肤,“红叶使把阵眼藏在供桌下的血纹里。”
萧砚勒住马,月光下他的侧脸像被淬了层霜。他翻身下马时,衣摆扫过她沾露的裙角,掌心却悄悄覆上她手背:“等我破了外围禁制。”话音未落,腰间银纹佩刀已出鞘三寸,寒芒掠过爬满青苔的砖墙——那是镇北王府秘传的“破妄诀”,专克旁门左道的术法。
吱呀一声,道观木门应声而裂。苏蘅抬眼,正撞进满室腥甜——供桌上的残香早被血雾浸透,地面用朱砂混着人血画的阵图泛着妖异红光,每道纹路都像活过来的蛇。
红叶使倚在神龛后,脖颈处的灵火印记还在滋滋冒黑烟,见他们进来,她忽然笑了:“小丫头,这梦火阵可是拿三十个孩童的魂魄祭的,你当真以为能......”
“闭嘴。”苏蘅打断她。她能听见脚下青砖缝里的野薄荷在尖叫——那是阵法启动前的预警。
她攥紧萧砚的袖口,指尖的灵火突然腾起幽绿光焰:“萧砚,退到门槛外。”
“不行。”他声音发沉,握刀的手却松了松,改攥住她手腕,“我守着。”苏蘅没再劝。
她望着阵图中心那朵用鲜血画的曼陀罗,忽然弯腰摘下鬓角的野菊。
那是白日里小柱子硬塞给她的,此刻花瓣上还凝着夜露。“借你一用。”她对着花轻声说,野菊的根茎瞬间暴长,如细蛇般钻入血阵纹路——这是她新悟的“植探术”,能通过植物感知阵法脉络。
野菊突然剧烈震颤。苏蘅瞳孔微缩——阵眼里果然埋着三十缕婴魂,正被红叶使的幻术困在永夜的噩梦里。“你拿无辜孩童做阵基。”她声音发寒,灵火顺着野菊根茎窜进阵图,“这把火,该你自己尝尝。”
幻境骤起。红叶使的笑声裹着莲香涌来,苏蘅眼前的道观化作一片血海。
她看见幼时被族人扔去乱葬岗的自己,看见母亲的笔记在火里蜷成灰,看见萧砚倒在血泊中,喉间插着自己的发簪——那是她最恐惧的画面。
但下一秒,鼻尖窜进老梅树的冷香,是萧砚腰间玉牌上系的干梅枝。“假的。”她咬着舌尖念,灵火从眼底烧起来,“都是假的。”
幻境如碎镜般裂开。红叶使的虚影出现在血海上空,脸上的得意已变成慌乱:“你怎么......”
“因为你的幻术里没有草的声音。”苏蘅抬手,灵火在掌心凝成花形,“所有植物都在告诉我,这里有三十个孩子在哭。”她指尖轻点,灵火撞进阵眼,“而我的火,能烧穿一切谎言。” 血阵突然倒卷。红叶使的尖叫被吞进漩涡,她的记忆碎片如暴雨般砸向苏蘅——昭王府的暗卫往素心兰花盆里埋密信,赤焰夫人抚着封魂塔的石门冷笑“苏清越的女儿,倒是比她娘聪明”, 最清晰的是红叶使跪在昭王书房外,听里面传来阴恻恻的话:“等那丫头进了封魂塔,你这枚棋子,也就该弃了。”
“不——!”红叶使的虚影开始崩解,她盯着苏蘅身后的方向,眼神突然涣散,“他说过......说过等事成了会封我做右使......”话音未落,她的神识被灵火烧成灰烬,只余下一句梦呓般的呢喃:“我不该信的......”
现实里,苏蘅踉跄着栽进萧砚怀里。他的大氅还带着体温,裹住她发冷的身子。“没事了。”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发闷,“我在。”
苏蘅抬头,看见他额角的薄汗。原来在幻境里不过片刻,现实中他已用佩刀劈开了三道偷袭的暗箭。
供桌上的残香即将燃尽,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昭王的事,我明日就进宫面圣。”
“不急。”她摸出怀里的野菊——方才在幻境里,它的花瓣被灵火烧成了金红色,“先去救那三十个孩子。”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他手背的旧伤,“还有,谢谢你一直在这里。”
萧砚的喉结动了动。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老茧传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月光从破门洒进来,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手背上是战场留下的刀疤,她腕间是灵火烙下的幽绿印记,像两道纠缠的光。
夜风突然转急,卷着几片紫藤花瓣扑进门来。
苏蘅猛地抬头——这花不是道观里的,倒像是城郊那座古庙的千年紫藤。
她捏着花瓣的指尖微颤,想起母亲笔记里夹着的干枯紫藤花,背面用朱砂写着“归处”二字。
萧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几片淡紫花瓣飘落在血阵边缘,像撒下的星子。
他握紧她的手:“明日天亮,我们去看。”
苏蘅没说话。她望着那几片紫藤花在风里打着旋儿,忽然听见很远的地方,有老藤抽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