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土坯房的窗棂时,苏蘅正倚着墙闭眼调息。指尖还残留着灼痛——那是灵火入体时烙下的印记。
方才与红叶使在梦境里的交锋,比她预想中更凶险。那女人的幻术裹着莲香,先是化作她幼时在现代爬过的梧桐,又变成青竹村被洪水冲垮的老槐树,每一片叶子都在重复族人骂她“灾星”的话。
苏蘅差点被拽进回忆的泥潭,直到鼻尖突然窜进野菊的清苦——是她今早种在窗下的那丛,正拼命用花茎敲打窗纸传递信号。
“敢动我的草木。”她睫毛猛地一颤,眼底腾起幽绿火光。梦境瞬间碎裂。
红叶使的虚影在残瓣中显形,面上还挂着得意的笑,直到苏蘅指尖的灵火缠上她的神识。那是她用后山百年老梅的树心炼的火,专克幻术。
红叶使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尖叫着往后退,却被灵火灼得周身冒起青烟,最后化作一缕黑雾从梦境裂缝里钻了出去。
苏蘅没有追。她知道灵火已在对方神识里种下印记,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她蹲下身,指尖轻点梦境里残留的意识碎片——那些被红叶使刻意碾碎的记忆,正像碎镜子般反着光。
第一片碎片:朱门绣户的庭院里,昭王府的墨麒麟腰牌在月光下泛冷,穿玄色锦袍的密使将一个檀木匣递给红裙女人。那女人耳坠上的赤焰宝石她认得,是赤焰夫人最爱的款式。
第二片碎片:山岩间的石门,门楣上“封魂塔”三个大字被血锈染得发黑,石缝里挤着半株枯萎的素心兰——和母亲笔记里画的那株一模一样。
更让她呼吸一滞的是,石门上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最末一行的“苏清越”,正是她娘的闺名。
“娘?”她伸手去碰,碎片突然刺进眉心。剧痛中苏蘅睁开眼,额角全是冷汗。土坯房里的烛火被风掀起,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要散架。
她颤抖着掀开床板,从最底下的木箱里翻出母亲的旧笔记——那是她穿越后在土地庙的梁上找到的,纸页边缘还沾着霉斑。
翻到最后几页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泛黄的宣纸上,母亲用朱砂画了座石门,旁边写着:“封魂塔,莲华教禁脔,专囚不从者。若有一日吾女见此,当知你我母女命途,早与这塔锁在一起。”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苏蘅抬头,看见月光正爬上窗棂,把“封魂塔”三个字的影子投在笔记上,像道枷锁。
她忽然想起穿越前坠崖时,那株突然缠住她手腕的野藤——当时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那藤上的纹路竟与封魂塔石缝里的素心兰叶脉如出一辙。
“原来不是意外。”她低声呢喃,喉间发紧。母亲笔记里总说“花灵有命”,她原以为是古人的迷信,此刻却忽然懂了——那些在青竹村悄悄为她指路的野菊,在洪水里托住村民的芦苇,在梦境里敲醒她的梧桐,都是命运的手。
“叩叩。”门被轻轻推开。
萧砚的身影裹着夜色进来,腰间的玉牌碰出细碎声响。
他本就生得冷,此刻眉峰微蹙,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声音立刻软了:“又用能力了?”
苏蘅把笔记推过去。烛火在萧砚眼底跳动,他翻到“封魂塔”那页时,指节骤然收紧,玉牌上的镇北王府纹章硌得掌心发疼——他查了十年的灵植师屠灭案,线索里总绕不开莲华教,却不想会在苏蘅这里找到缺口。
“城郊废弃道观。”苏蘅突然开口,“红叶使躲在那里疗伤。灵火印记告诉我,她身上有封魂塔的气息。”
萧砚抬头,正撞进她发亮的眼睛。窗外的月光漏进来,落在她发间那朵野菊上——那是今早小柱子硬给她别上的,此刻还沾着白天的露水。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声音低得像叹息:“今晚去。”
夜风掀起门帘,卷进半片枯叶。苏蘅望着那片叶打着旋儿落在笔记上,忽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是夹竹桃的味道,带着致命的甜。
她心头一跳,却见萧砚已将佩刀握在手里,刀鞘上的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先睡会儿。”他把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我守着。”
苏蘅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梦境里封魂塔上的名字。
那些被囚禁的灵植师,那些被抹去的故事,此刻都随着晚风钻进她的耳朵。
她闭了闭眼,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袖口——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草木替她承受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