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是那个让地里长出二十石粮食的神人。
他也是那个让自家娃儿能读书识字,还能吃上肉的大善人。
他更是那个,在书里头一回告诉他们,他们这些泥腿子,才是“天下的根本”的怪人。
这种矛盾,让人们困惑,却又让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重视的踏实感。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谁让他们吃饱了饭,谁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相国府,陈默刚刚听完李儒关于蒙学堂的汇报。
“主公,此举,真乃神来之笔。”李儒的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不出十年,关中之地,将再无人记得汉室恩德,只知有主公一人。”
陈默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了。告诉蔡文姬,加快进度。不光是蒙学,那些什么《论语》、《孝经》,都给咱家重新编一遍。孔子可以说‘君君臣臣’,但咱家的书必须告诉所有人,他要是不让臣子吃饱饭,这臣子就该把他桌子掀了!”
李儒听得心惊肉跳,却又觉得无比痛快,躬身领命而去。
陈默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系统,听见没?这就叫舆论阵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占领。】
系统破天荒地没有用机械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播报道:【检测到宿主思想钢印计划初步成功,民众信仰发生根源性扭转。隐藏修正值+30。】
【警告:检测到高能智力单位正在接近核心区域,其思维模式与本世界框架存在高度不兼容性,可能对宿主计划产生不可预知的干扰。】
陈默挑了挑眉,知道系统说的是谁。
他正想调侃两句,忽然,他的目光被城南的一角所吸引。
那里,是通往南阳的官道入口。
……
三日后,傍晚,长乐坊。
夕阳的余晖将整条街道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一个身穿青色布衣,背着一张古琴的青年,正静静地站在一个炊饼摊前。
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思索,与周围喧闹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
正是从南阳孤身而来的,诸葛亮。
这几日,他走遍了长安的街头巷尾。他看到了整洁的街道,看到了秩序井然的市集,看到了巡逻士兵身上那闪着寒光的制式铠甲。
这一切,都印证了他对董卓强大掌控力的猜测。
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看到核心。那个他想看的,“天命”。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歌声,从不远处的蒙学堂里传来。
一群刚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过街道。
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唱着:
“天地玄黄谁为本?黎民百姓万万千!”
“王朝兴替谁为主?劳工农人天下先!”
“不拜君王拜社稷,一碗米饭大过天!”
歌声稚嫩,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诸葛亮的心上。
他脸上的从容与淡定,寸寸碎裂。
黎民百姓万万千?
劳工农人天下先?
一碗米饭大过天?!
这……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言!这是在从根子上,否定了千百年来的君臣伦理,圣人之道!
他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递过来一个热腾腾的饼。
“后生,外地来的吧?看你这神情,是被吓着了?”老汉咧嘴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刚来都这样,习惯就好了。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喽。”
诸葛亮接过饼,指尖能感受到那份滚烫,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老丈……这些孩童所唱……是何人所教?”
“还能有谁?董相国办的学堂呗!”老汉一脸理所当然,“相国说了,读书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明白道理。这最大的道理,就是让咱老百姓吃饱饭!”
他说着,挺了挺胸膛,脸上是一种诸-葛亮从未在任何一个底层百姓脸上见过的,发自骨子里的自豪。
诸葛亮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蹦跳着远去的孩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来长安,是想看董卓的坦克大炮,是想看那逆天飞升的“神迹”。
他以为,董卓的“天命”,是建立在暴力与科技之上的霸权。
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他错了。
大错特错。
真正的“天命”,不是那划破天际的火光,也不是那坚不可摧的铁甲。
而是眼前这首荒唐的童谣,是这个卖饼老汉脸上那份理所当然的自豪,是那句“一碗米饭大过天”!
董卓,他不是在征服这个天下。
他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天下。
一个他诸葛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天下。
手中的炊饼,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