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下了多久,似乎要将整个断魂屿彻底冰封,连同那些血腥、仇恨与悲恸,一同埋葬在永恒的纯白之下。
萧逐渊依旧跪在雪地中,江月晏冰冷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仿佛只是沉睡。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雪花在他白发和肩头积了厚厚一层,几乎要将他变成一尊雪雕。
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怀中这一点点重量和冰冷,除此之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荒原。
恨意随着江守拙的死亡而暂时宣泄,但宣泄之后,是更庞大的虚无。
复仇,并不能让逝者复生,甚至无法减轻分毫痛苦,只是将一种尖锐的痛,转化成了另一种钝重而弥漫的绝望。
“姐姐…”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子规…冷…”
无人回应。只有风雪呜咽,像是天地同悲的挽歌。
一种强烈的撕裂感,开始从灵魂深处滋生、蔓延。他是谁?是萧逐渊,那个在普通弟子中挣扎求生二十年的少年?
还是断魂屿真正的少主,身负太古煞灵血脉的“子规”?这两个身份,都带着沉重的枷锁和痛苦的记忆,没有一个让他有归属感。
唯一能定义他、给予他温暖和意义的,是“江月晏的弟弟”这个身份。可现在,这个身份的另一个主体,不在了。他存在的基石,轰然倒塌。
“你要平安喜乐…要笑,不要哭…”
姐姐临终前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平安喜乐?
笑?在失去了所有之后?
这听起来像一个残酷的笑话,一个他永远无法完成的、最艰难的规训。
这是姐姐对他的期望,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任务”,却与他内心汹涌的毁灭欲望、与他只想随姐姐一同离去的最真实渴望,形成了无法调和的对立。
他该怎么活?为了这句嘱托,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吗?
就像…就像《霸王别姬》里那个痴魔的程蝶衣。
戏台上,他是虞姬,对霸王有着至死不渝的爱与忠贞,那份情是真的,浓烈到可以刎颈殉情。
可戏台下呢?他是男儿身,活在纷扰的俗世,那份“从一而终”的戏梦,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突兀和痛苦。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的认知错位,让他一生都在“戏真”与“世假”中挣扎、撕裂。
此刻的萧逐渊,何尝不是如此?
姐姐希望他成为的“平安喜乐”的子规,就像一个需要他全力扮演的角色,一个美好的“戏本”。
可现实(“世上”)是,他满腔恨意未平(幽冥道犹在),身心千疮百孔,唯一的温暖已然熄灭。
他本能地想沉浸在悲伤和毁灭中,那才是他真实的感受。
扮演“喜乐”,是对姐姐嘱托的遵从,却也是对自身真实痛苦的极致背叛。
“我是谁…”他低头,看着姐姐苍白安静的容颜,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