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大了些,吹得窗纸啪啪响。她坐在灯下,把针包又检查了一遍。三十六根针,一根不少。她把药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暖石。
学徒进来换蜡烛,见她还没睡,犹豫了一下。“师父,明天要不要去现场看看屋顶的事?”
“不用。”她摇头,“他们想让我到处跑,看我乱不乱。我不去,他们反而心虚。”
“可万一……会场真的办不成呢?”
她看着跳动的烛火。“只要我还站在这儿,大会就在。”
第二天天刚亮,消息就传开了。医市正堂的屋顶塌了一角,几片主梁被人动过手脚,木钉全被拔了,换成易碎的泥栓。若不是巡更的老兵闻到胶味不对劲,及时拦住人群,早上第一场宣讲就得砸在人头上。
学徒回来时脸色发青。“查过了,动手的是熟手,懂榫卯结构,不是一般人能碰得了的。”
她正在熬药,锅里咕嘟冒泡。听到这话,她掀开锅盖搅了两下。“那就不是街头混混干的。”
“是行家。”
“那就对了。”她关了火,“普通闹事不会挑梁木下手。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哪里一松,整片屋顶都会塌。”
她把药汁倒进陶碗,端起来吹了口气。“有人不想让我开口,也不想让别人听我说话。”
学徒咬牙:“要不要报官?”
“报了也没用。”她放下碗,“动手的人早走了,留下的痕迹也干净。这种事,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那怎么办?”
“我们换地方。”她起身,“去西市口的惠民堂。那里是民间集资建的,没有靠山,也没人管。正适合我说话。”
她一边说,一边把药罐放进包袱。罐身贴着她的手臂,有点温。
下午时候,她让学徒把七名康复士兵的名册誊抄三份,一份送太医院备案,一份交影卫存档,一份贴在惠民堂门口。每份名单后面都附了主治医者的签字和指纹。
“让他们查。”她说,“一个一个查过去,哪个是假的,哪个没治好,尽管来找我当面对质。”
晚上她没点灯,在黑暗里坐着。药罐放在膝上,手指一圈圈摩挲着那道金线。这几天积的念气还不够满,差一点才能触发回溯之息。她不能冒险用,用了会伤神。
门外传来脚步声,学徒低声说:“师父,张大夫没走成。他儿子昨夜突然抽搐,浑身发冷,家里人都慌了。他试了自己配的药,没用。刚才托人来问……能不能请您去看看。”
她站起来,披上外衣。“走。”
出门时,她顺手把针包塞进袖袋。药罐留在桌上,罐口朝内,像是在等她回来。
惠民堂离得不远,走半个时辰就到。张大夫家住巷尾,屋小,灯昏。孩子躺在床上,脸发青,呼吸急促。
她上前搭脉,手指刚碰到手腕,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脉象浮乱,气血逆冲,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经络。她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合谷穴。针身刚稳,孩子忽然睁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伸手就要抓她。
学徒急忙拉开她。
她退后一步,看着那孩子的瞳孔。黑得发暗,边缘泛着一层浊黄。
她回头对张大夫说:“你最近是不是接过陌生人送的东西?香囊、茶叶、还是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