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没有理会钱士林的反应,他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刀,继续一刀刀地往下割。
“正统十年,户部右侍郎王文,勾结两淮盐商,偷逃税银一十七万两,其在扬州瘦西湖畔,有私宅一十三处,黄册无载。”
队列之中,户部右侍郎王文身体猛地一晃,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正统十二年,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时,收受江南织造局贿银三万两,为其隐匿织机两百台,偷逃商税……”
被点到名字的李时,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幸而被身旁的同僚一把扶住,才没有当场出丑。
兴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个又一个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名字,被他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念出。
一笔又一笔触目惊心、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被他清晰地公之于众。
整个朝堂,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震惊哗然,再到最后,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剩下兴安那清晰、冷酷的念诵声,和某些官员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大殿之内回荡。
每一道声音,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终于!
当兴安念到“……户部郎中刘景,收受松江府棉商贿赂,为其诡寄田产八百亩……”时,队列中一名官员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压力,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双腿一软,当场瘫软在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着,“臣……臣是被逼的!是王侍郎……是王侍郎逼臣这么做的啊!”
他的崩溃,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朱祁钰缓缓地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惊恐、惨白、冷汗淋漓的脸。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足以穿透骨髓的威严,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国之栋梁?”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祖宗之法?”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拍龙椅的黄金扶手!
“啪!”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浑身一颤!
“来人!”
朱祁钰的厉声喝问,如同炸雷般在殿内滚滚荡开!
“将账册上所有罪证确凿之人,全部给朕拿下!抄家!彻查!”
殿外,早已待命多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涌入!
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冲向那些早已面如死灰的官员。为首的缇骑上前,一把便将钱士林头上的乌纱帽狠狠打落在地!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为国操劳一生啊!”钱士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两名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奉天殿。
紧接着,王文、李时、刘景……十几名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朝中大员,一个个官帽落地,被粗暴地拖拽而出。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奉天殿内外。
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殿内其余所有官员的心理防线。
他们噤若寒蝉,一个个双腿发软,黑压压地跪伏于地,将头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再无人敢提一个“不”字。
朱祁钰冷冷地看着这番景象,看着那一张张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惊恐万状的脸。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再次恢复了那份平静,仿佛刚才那雷霆之怒,不过是一场幻觉。
“关于变法,还有哪位爱卿,有异议?”
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