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药灰问脉(2 / 2)

那不是幻术,也不是妖法——那是真实发生过的痛苦,被某种神秘之力完整留存。

程明章脸色铁青,厉声道:“妖异之术!怎能作证?!”

“它记录的是心跳与肌颤的共振频率。”沈知微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刃,“你否认不了一个女人临死前的挣扎,也否认不了你们口中‘合规’二字,是如何一步步将她逼入绝境。”

她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你们说标准能避风险?可若标准本身,就是一场对差异的屠杀呢?”

无人应答。

唯有铜炉青烟袅袅上升,缠绕梁柱,像无数冤魂不肯散去。

散会后,暮色四合。

沈知微立于奉医司阁楼窗前,手中握着一份名单——七州已录育龄女子共三万八千余人,皆自愿登记姓名、籍贯、饮食习惯、寒热偏好、既往病症。

她将名单轻轻放在案上,唤来工部算师李元机。

“我要你做一件事。”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把这些人的数据,按地域、饮食、体质反应分类推演。”

李元机抬眼:“推演什么?”

沈知微望向窗外渐沉的落日,眸光如炬。

“推演她们活下来的可能。”(续)

夜风穿廊,卷起奉医司阁楼残烛最后一缕火苗。

灯灭刹那,沈知微眼中却燃起更冷的光。

她站在案前,面前摊开的是李元机三昼夜不眠不休推演而出的《七州育龄女子体质分野图》。

羊皮长卷上墨线纵横,九道不同颜色的弧形区域如星轨铺展——每一笔都由真实数据堆砌而成:饮食、寒热偏好、经期长短、舌苔厚薄、脉动频率……三千八百个细节点连成网,最终凝为九类清晰可辨的体质模型。

“木火质”与“湿土质”,红圈标注,刺目惊心。

这两类体质在总人群中占比不足百分之三,稀少得几乎可被忽略。

可正是这被“标准”遗漏的少数,包揽了此次安胎饮暴亡案全部死者。

她们不是意外,而是注定。

沈知微的手指缓缓移向案角那本泛黄的手抄药典——小德子当年从太医院焚毁残卷中抢救出的孤本。

她翻开夹页,指尖停在一排朱砂批注上:

“木火易亢,湿土多滞。服甲字方者,气逆血沸,九死无生。此类人不当活育,恐累全族。”

字迹工整,语气淡漠,仿佛在记录一场无关紧要的虫害防治。

她的呼吸微微一顿。

这不是疏忽。

这是筛选。

是用一道“合规”的药方,悄无声息地将“不适者”剔除于生命之外。

百年来,多少女子无声死去,尸骨未寒便被归为“命薄”“克胎”“鬼祟缠身”?

而执笔写下这些话的人,高坐明堂,称之为“医道正统”。

她闭了闭眼,掌心压住听诊器,玉壳微凉,血晶深处九道光晕缓缓轮转,如同大地沉睡已久的血脉,终于被唤醒一丝搏动。

不能再等了。

她起身走向密室,铜钥轻旋,门启时药香扑面。

九只青瓷药炉早已备好,炉火温而不炽,正候着新方入炼。

她亲自称量药材,依九型体质分别调配:减北苍术之烈,增山萸肉以固本;替茯苓为薏仁,化燥助运。

每一味加减,皆有数据支撑,每一分火候,皆循临床推演。

当第九剂“宁坤散”封存于玉匣之时,窗外忽有异响。

蝉衣跌撞闯入,发髻散乱,袖口撕裂,掌心赫然攥着半包褐色药粉。

她跪地喘息,声音发抖:“程判丞……命我……换掉您留在后院的对照组药渣……若不从,明日便送我去浣衣局做苦役……”

沈知微没有说话。

她接过药粉,借烛光细察色泽、颗粒、气味——正是引发过敏反应的北苍术,且炮制手法与官库一致。

他们不是想掩盖错误,而是要篡改证据,让死亡“看起来”仍是地方违令所致。

她静静看着蝉衣颤抖的脸,忽然将真样取出,藏入听诊器夹层机关之中。

随即取出一包外观相近的普通苍术粉末,塞回蝉衣手中。

“你原路放回。”她语气温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药渣位置不动,顺序也不变。”

蝉衣抬头,泪光闪动:“可……若您被发现……”

“不会。”沈知微打断她,目光如刀,“因为明日申时,我会在太医院外,听见一声咳嗽。”

风穿窗而入,烛火彻底熄灭。

黑暗中,唯有听诊器玉壳内九道光晕缓缓流转,似九颗心跳在静夜里同步搏动,又似某种古老秩序正在悄然重构。

她立于黑暗中央,指尖抚过九只玉匣。

这一夜,无人知晓,一场颠覆千年的医律之战,已在无声中布阵完毕。